[书评] 破碎之海III:权力的灰烬 Half A War 书讯 + 精彩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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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半王的复仇III:权力的灰烬  Half A War
作者︰ 乔•艾伯康比 Joe Abercrombie 
译者︰ 谢孟宗
出版社:博识
出版日:2016/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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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破碎之海I:半王的复仇 Half a King (Shattered Sea #1) 心得 
预告之后会有第二集和第三集的心得唷:)))预计暑假会把这系列完整的心得分享给大家 ^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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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之海》三部曲 石破天惊大结局!
禁忌的武力重见天日
复仇之火恣肆蔓延
世界面临二次裂解的危机
 
《移动迷宫》作者詹姆士•达许纳:
「《破碎之海》三部曲进入了我独家严选毕生最爱的奇幻小说之列。」
 
★《独立报》年度十大奇幻小说
★BuzzFeed年度最佳32本奇幻小说
 
《破碎之海》三部曲的最后一集证明了艾伯康比是乔治•马汀的够格接班人。
──《独立报》
 
《冰与火之歌》乔治.马汀∕《移动迷宫》詹姆士.达许纳∕《波西杰克森》雷克.莱尔顿∕《风之名》派崔克.罗斯弗斯     神级作家们一致推荐! 
 
唯有面对恐惧,才能征服恐惧;
躲避恐惧,恐惧就会征服了你。
史卡拉公主目睹亲人被残杀、国家遭蹂躏。身为索罗温王室唯一幸存者,她被逼得在绝境中醒悟、蜕变。只身处于破碎之海最强的王者与最睿智的司祭之间,言语成了她仅有的兵器,而以言语拨弄权力平衡与战略布局,比兵刃更有杀伤力。
但在她的女王之姿底下,她只是个血肉之躯,努力不让恐惧吞噬她的胆识,不让情感阻断她的理智,不让威势扑灭她的希望──并痛苦做出牺牲。
莱斯是龚吉古姆的背剑随从,气血方刚、好勇斗狠,尽力做个舍弃良心的杀手。与史卡拉相遇,让他隐约窥见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但在战乱时局中,莱斯体会到了身为战士的孤独与凄凉。
雅威的见习生柯尔渴望成就一番功业,可是当他看见「以邪恶对抗邪恶」的丑恶真相,他怀疑权力与荣耀是否真的值得追求。
薇森大司母召集了诸神裂解以来最大规模的兵力,准备击溃雅威司父促成的三国同盟。世间的司祭原该为和平父神铺造坦途,然而雅威为满足其复仇之心,却向鏖战母神靠拢,其出众智谋反成战争利器,令整个破碎之海为之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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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艾伯康比 Joe Abercrombie
一九七四年最后一天生于兰卡斯特,是英文老师和社会学者的儿子。少年时期花了许多时间沉浸在许多不同的想象世界,之后带着无中生有的才能从学校毕业。他搬到大城市住,学习泡茶,最后成了电视剪辑师,剪辑过纪录片、活动和乐团演唱会影片,包括「铁娘子」和「酷玩」的演唱会。可是在黑夜中他依然继续无中生有。
他的成名作《第一法则》(The First Law) 系列,让他一跃成为英国最炙手可热的新锐奇幻作家。他笔力强劲,叙事富有流畅动感,独具风格,又能在不同作品中变化写法。《破碎之海》三部曲是他首部以青少年至成人为读者群的跨龄作品,每册皆以不同人物观点书写。
现在他跟妻子露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葛蕾丝、伊芙和泰迪住在巴斯,并全职从事无中生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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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孟宗
东海大学外文系学士、成功大学外文所硕士。曾获梁实秋文学奖译文首奖、译诗奖、散文创作奖,以及台北文学奖等十余种奖项。译有《偶然的宇宙》、《大驱离:揭露二十一世纪全球经济的残酷真相》、《双人舞:艾伦.莱特曼科学散文选》、《我所向往的生活》(合译)。
 各界好评
《破碎之海》三部曲进入了我独家严选毕生最爱的奇幻小说之列。节奏的掌控达到完美的境界,角色真实而有深度,故事营造出可信而丰富的世界,情节更是峰回路转。或许我最喜欢的一点是,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每个角色都是层次中有层次,一再让人有惊喜的发现。我迫不及待地看完三本,并且真心希望乔•艾伯康比有天会再回来写这个壮阔、迷人的世界。
──《移动迷宫》作者 詹姆士•达许纳
 
《破碎之海》系列的最后一集为一套卓越的青少年小说三部曲缔造了完美的结局……在黑暗、写实的奇幻领域,乔•艾伯康比早已是大师,但《权力的灰烬》更证明了他精通英雄冒险故事的所有技巧。战争十足血腥,转折十足惊人,而死亡十足令人心碎。
──SFX杂志
在《破碎之海》这部英雄史诗中,艾伯康比创造了一系列色调丰富、深具魅力、令人着迷又目瞪口呆的小说,其所含的主题和复杂的人物在青少年文学中很少被讨论到。
──SciFiNow杂志
对话的削砍与戳刺就像剑术比斗一样危险,人们命运的撞击就跟帝国的碎裂同等重大,正是这些特色让艾伯康比如此优异。这部作品就像《权力游戏》注射了肾上腺素点滴,是小说放开喉咙大吼的战呼,以音准完美的花音对位映衬。
──《每日邮报》
《破碎之海》三部曲的最后一集证明了艾伯康比是乔治•马汀的够格接班人。这本书写得很灵活,读了让人心酸。
──《独立报》
在慑人的终局,战争达到了沸点……在这强而有力又妥贴的最终册,艾伯康比把惊人的背叛一件件堆栈起,向他的角色们索取复仇的高昂代价。
──《出版人周刊》
 
充满迅捷的战斗、明快的情节转折与机巧的对话。
──《纽约每日新闻》
 
叙事快速且利落地进展,由人物推动,充分穿插着血腥的动作。至此阶段,人物不只有熟悉感,更让人玩味。最棒的一点是,无情的毒计、策画与阴谋隐隐作祟、呼之欲出。
──《科克斯书评》
 
《权力的灰烬》不仅接续了前两集的脚步,还将这系列小说发挥到极致,足以撕裂灵魂,跟艾伯康比所写过的任何作品一样势不可当……《破碎之海》三部曲没有所谓适合的读者,也没有不适合的读者。这部奇幻大作是给所有年龄层看的,也是给所有时代看的,只要你在情绪上准备好要让你的心被扯开。因为,尽管书名是如此,乔•艾伯康比可不是事情做半套的人。
──Tor.com
 
《权力的灰烬》以一个角色重于情节的战争故事,为《破碎之海》三部曲做了巧妙的收尾,而且结束得漂亮,毫不留情。
──The Wertzone
 
 

精采章节
 
像这样的盟友
        莱斯无聊到快发疯了。
        战争应该是依赖打打杀杀决定胜负。而与至尊王作战,无疑会是人们所盼望的一场最盛大的杀伐。可如今他体会到,规模愈大的战争,愈是由言语所组成。言语、等待,屁股坐着等待。
        权贵们沿着马蹄铁形状的长桌坐下,各自酒杯的价值彰显着地位。凡斯特人坐于一边,盖特人坐于另一边,中间摆着十二张索罗温人的座椅。椅子是空的,因为索罗温没人来,而莱斯真想学学索罗温人。
        雅威司父正说着话,语气十分单调。「七天前,我与薇森大司母的代表见过面。」
        「也该让我在场才对!」史卡儿司母厉声应道。
        「我也希望您能在场,可惜没来得及知会您。」雅威张开健全的手,以掌心示人,彷佛天底下就数他最公道。「不过,您不去也没多大损失。艾德雯司母试图杀了我。」
        「我开始喜欢这位司母了,」莱斯对兄弟瑞奇窃窃私语,听得瑞奇咯咯傻笑。
        莱斯宁可与毒蝎上床,也不愿与这只有一只拳头的王八蛋有言语往来。瑞奇则养成了个习惯,称雅威作「蜘蛛」。反正,雅威的精实、狡猾,满肚子毒液,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蜘蛛会和你相安无事,除非你是只苍蝇。但雅威的罗网是为人类而设,说不准谁会身陷其中。
        他的见习生也不是好货色。瘦巴巴的小子,头发和稻草人一样棕黄,分布不匀的扎人胡碴还看不出特定颜色。整个人扭来扭去,眼睛眨呀眨的,看上去神经兮兮。你可以信赖怒容、愁容、憎容,却无法看穿笑颜。
        话语声哗啦哗啦,莱斯仰起头,盯着诸神之厅巨大的穹顶天花板。这栋建筑真是好样的。但除了一把火烧了,建筑对莱斯而言并无多大用处。大神雕像眉头紧锁,往下观视低处的众人,似乎对所见很不以为然。莱斯面带嘲弄,朝大神笑了回去。撇开鏖战母神还能让他有口无心致上求祷,其余诸神他也派不上用场。
        「薇森大司母宣告我和雷丝琳王后是巫师暨叛徒,还下令要所有反叛她及至尊王的人在世上全无立足之地。」雅威司父将卷轴往身前桌面一扔,莱斯见状哼唷了一声。对莱斯来说,卷轴甚至比诸神和建筑更无用。「她铁了心要击溃我们。」
        「全没提起谈和吗?」雷丝琳王后问。
        雅威司父瞟了一眼他的见习生,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王后叹惜道:「我原本盼望能和薇森大司母谈条件。流血征战少有利益可图。」
        「这全得看流的是哪一方的血,而征战又是怎样的征战。」龚吉古姆神情阴郁,皱眉朝空椅看去。「芬恩王何时才会出席,何时才肯来贡献智慧?」
        「您等上一千年,他也不会来,」雅威道。「芬恩王死了。」
        回声飘荡至诸神之厅高处而消散,留下震骇后的静寂。就连莱斯都竖起了耳朵。
        「凯儿司母为求和平,交出了贝尔岬要塞的钥匙,可薇森大司母毁约,派布莱特.伊令到耶尔托夫特『算账』。伊令杀了芬恩王,把整座城烧得一乾二净。」
        「那么,也就不必期待索罗温的助力了。」说话的是欧笛姊妹。她跟在史卡儿司母身边见习,闻讯后,肥胖面容似要落下泪来。可莱斯却张口而笑。这下子,战士们说不定能成就些功业了。
        「索罗温王室有一名幸存者。」雷丝琳王后弹了下手指,诸神之厅门扇顿开。「芬恩王的孙女,史卡拉公主。」
        两道黑色人影立于明亮的门口,接着走了进来,长长的影子沿磨亮的地板延伸。其中一人是忧郁简纳,仍如在码头那时衣着寒酸、满脸风霜,一点也没变。另一人则多费了些心思打扮。
        史卡拉身穿精美绿绸上衣,于幽暗炬火下灿耀映辉。她挺起双肩,显明的锁骨于凹陷处积聚阴影。珠宝耳环顺着修长颈项垂下,一只纤细臂膀高高挂有金环,环上血红宝石闪闪烁烁。早先缠绕如鬼魅的黑发抹上油,结成亮晶晶发辫盘起。
        诸神在上,她简直脱胎换骨,但莱斯随即认出她来。「是她,」莱斯压低声道。「是我在码头看到的女孩。」
        瑞奇挨近身,悄声道:「我敬爱的好兄弟啊,你也未免眼光太高了吧。」
        「本公主必须向诸神祝祷致谢。」史卡拉的模样蛋壳般白皙脆弱,但嗓音有力而清脆。她抬起大大的绿色眸子,望向高耸的大神雕像。「让本公主逃脱布莱特.伊令魔掌,见到坚铁之王乌提尔,以及有血缘之亲的雷丝琳王后。王后足智多谋,众所皆知,可本公主新近才得体会智谋之外的深沉悲悯。而乌提尔王意志如铁、嫉恶如铁,更是传遍破碎之海。」
        乌提尔王略为扬起一边的灰色眉毛。他那张老脸有如捕熊的陷阱。光是眉毛一扬,就算是得体地流露喜色。「我国喜迎公主大驾。」
        史卡拉举止优雅,朝凡斯特人深深一鞠躬。「毁剑者,凡斯特之王龚吉古姆,本公主有幸为您高大身影笼罩。您庞大的力量与高超的兵器运在耶尔托夫特时常为人民传颂。本公主原有意向您转述一二,可要说起战功,您颈上的锁链更具说服力。」
        「我本来也以为,这条锁链确实很有说服力。」龚吉古姆抚弄着链上夺自亡于其手之敌的剑柄球饰,锁链在他壮如树干的脖子上缠绕了四圈。「但我现在怀疑,链子的说服力不及公主殿下这番话。」
        到目前为止,还只是言语一来一往。但就连讨好人的本事不比狗高明的莱斯都听得出,史卡拉何等心细,让每段恭维与听者的虚荣心相契,一如钥匙与锁扣密合。诸神之厅内,众人此时开朗许多。这段盟约洒上够多酸醋了。王也好,王后也罢,都急着要一尝史卡拉蜂蜜般的话语。
        「伟大王者,」史卡拉道,「睿智王后,战士功勋彪炳,司祭足智多谋,齐聚诸神之厅。」她以一只细瘦的手按着腹部,而莱斯自觉,瞧见她这只手在发抖,给另一只手握住。史卡拉继续往下说:「本公主年少识浅,并无资格与诸位平起平坐。不幸,除本公主外,再无人能为索罗温发声。我恳请诸位,允我暂坐祖王芬恩之位。这并非为了我自己,而是要代表在至尊王大军面前彷徨无助的索罗温人民。」
        或许是因为她并不偏向盖特国与凡斯特国任一方。或许是看在她年轻、谦卑,孤苦无友。又或许是她的语调如乐声悠扬。无论如何,她的言谈确有魔力。片刻之前,就算以戈矛穿刺也插不进话来。眼下,原先气得毛发直竖的满厅豪杰却肃坐无语,各有所思。
        后来,还是乌提尔王张口发话,粗厉话声宛如夜莺啼唱后再闻乌鸦叫唤。「这等温文有礼的请求,拒绝了,不免显得小家子气。」
        两国王者终于在这一点有了共识。「史卡拉公主,该是我们恳请妳就座才对,」龚吉古姆道。
        莱斯瞧着史卡拉轻快地走至为芬恩王所设的位子坐下。步履这般平顺,即便头上顶一壶麦酒也不碍事。不过,忧郁简纳稍嫌煞风景。他往公主旁边椅子坐落,好似坐着的是桨手储物箱。
        龚吉古姆朝这老商人蹙起眉头。「侍从这样少,和公主殿下太不相称了。」
        「您的话我倒不否认。」忧郁简纳咧嘴而笑,露出缺口处处的牙齿。「可您得相信,这一切没一件是我的主意。」
        「统治者身旁该有名司祭,」史卡儿司母道。「好帮着选出较小的祸害。」
        雅威皱眉向厅堂另一侧的史卡儿看了过来。「和更大的利益。」
        「正是如此。我的见习生欧笛姊妹精通破碎之海各种语言与律法,而且足智多谋,深谙医道。」
        莱斯险些笑出声。欧笛姊妺眨着眼瞟向老师,愚蠢的样貌看上去和芜菁一样「足智多谋」。
        「说得好,」龚吉古姆道。「但公主殿下除了得有人好好建言,还得有人好好护卫。」
        雷丝琳冷冷说道:「我的战士会保护好我这血缘之亲的。」
        「那谁要来保护她免受妳的战士所害?我愿派背剑随从任公主差遣。」龚吉古姆的大手闪电般重重拍向莱斯肩膀,让他大感惊讶,笑声当场止住。「他也是我的斟酒随从。我每次喝酒,都把性命托付给他,而我可是经常喝酒呢。公主殿下,莱斯会睡在妳房门外,像只猎犬忠诚地守门。」
        「我宁可公主房门外是一窝蛇。」棘儿.巴图怒吼作声,而莱斯也不比她高兴多少。他可以漫漫长日都盯着史卡拉,但给无情调离奋斗得来的位置,沦为史卡拉的奴隶,可教他一点都不开心。
        「吾王──」他嘶声道。诸神之厅内怒声四起。长年来,莱斯和兄弟齐力为王效忠。王这么轻易就将他扔开,让他心如刀割。再者,他给调走了,谁来照看瑞奇?兄弟两人里他最强壮,这点他和瑞奇都心知肚明。
        龚吉古姆的手压得更大力。「她是雷丝琳的血缘之亲,」龚吉古姆低声道。「几乎能算是盖特人。你得跟紧她,知道吗?」
        「可我应该在王身边作战,而不是扮演女孩子的褓姆。」
        龚吉古姆粗大手指发力一扭,让莱斯倒抽冷气,差点给压垮。「千万别让我问第二次。」
        「盟友们!请冷静!」史卡拉喊道。「我们的敌人太多,不该彼此争执!我接受欧笛姊妹为我建言,也接受莱斯为我守卫,并且向龚吉古姆王及史卡儿司母谨致谢忱。」
        莱斯向周围一瞥,感到一双双冷眼注视着他。王既然开口,他便没法插嘴,只能像一条随主人打猎的狗,听从号令行事。
        椅脚嘎地锐响,莱斯站起身,木然自肩上解下龚吉古姆的巨剑。三年来,他擦拭、打磨、背挂,并且拥着这把剑入眠。人剑长时间相伴,这会儿少了剑,他只觉人像是要倾向一侧。他想把剑抛下,却狠不下心。最终,他动作温顺,将剑摆放于座位旁边,再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聊表作别。他的兄弟满脸讶异。才一下子工夫,莱斯就由王的背剑随从变成了公主的膝上宠物。
        他举步刮着地板,回声飘荡。众人不表赞同,一片寂静。莱斯表情麻木,往新主人身旁椅子一坐。这一来,他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给彻底打垮了。
        「我们回头谈战事吧?」乌提尔王话声刺耳说道。就这样,辩议会乱糟糟进行下去。
        史卡拉并未向「新宠」看上一眼。她何必看呢?两人说是出身不同世界也不为过。就莱斯看来,史卡拉敏锐而完美,一如精灵族遗物。置身诸神之厅王室与权贵之间,她冷静、自信、安详,宛然群星之下的高山湖泊。
        说她是女孩也好,是女人也罢,史卡拉无畏无惧。
 
 
 
贝尔的血脉
        即便是面对布莱特.伊令,史卡拉也不像此刻这样害怕。
        她连少许睡眠也不可得,不停来回思考该说什么、该如何说。不停权衡凯儿司母的教诲,回忆祖父立下的榜样,在幽暗中呢喃向初语女神求祷。
        她神思焦虑,五内翻腾不已,半点早餐都吃不下。只觉得屁股就快掉下来了。还担心,万一在王室与权贵之前放了个响屁,不知该如何收场。
        史卡拉紧抓住椅子扶手,抓得指节发白,竟似此椅在暴雨汪洋中飘荡。诸神之厅阴阴暗暗,浮现一张张怒容。她挣扎着要应用学自凯儿司母的知识,好好观察、好好理解这每一张脸。好好筛拣出每张脸后头的疑虑、期望、隐密,以发觉哪些能为她所用。
        她阖起双眸,心中不断重复祖父的话。史卡拉,妳一向果敢。一向果敢。一向果敢。
        那凡斯特青年莱斯根本没法让她增添自信。没错,莱斯很引人注目,和抵住咽喉的利斧同样引人注目。白皙冷硬的面貌,好比经过雕凿的白银。一只给打扁了的耳朵有道深深刻痕。额间泛起皱纹,怒气凛凛。理短的头发、带疤的双眉,乃至于眼睑的睫毛都呈白色,恍如毛发颜色全给拧尽,仅余冷冷轻鄙。
        两人说是出身不同世界也不为过。就史卡拉来看,莱斯结实而野蛮,如同斗犬。立于这群要命的王室与权贵之中,他沉稳、倨傲,恰似狼群首领。假如将他摆进布莱特.伊令的战友团,他也会如鱼得水,嘻嘻狞笑。史卡拉咽了口发酸唾沫,装作对莱斯视而不见。
        「人人终有一死。」乌提尔王粗糙的声音回荡至史卡拉耳里,就好像乌提尔站在井边,而她于井底浮沉。「睿智的战士偏好利剑。他持剑朝敌人心口刺去,让敌人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向来,钢铁就是答复。我们必须出击。」
        可以想见,诸神之厅内,乌提尔这一方欢呼叫好。也可以想见,龚吉古姆那一方嫌恶叫苦。
        「睿智的战士可不会急着投入死神怀抱。他偏好的会是厚盾。」龚吉古姆的手搭着莱斯的兄弟背挂的黑色大盾,看得出很宝贝这面盾牌。「他会将敌人引入自家地盘,在自己设定好的条件下击败对手。」
        乌提尔王冷哼道:「『偏好盾牌』又为你赢来什么好处?你还不是躲在这座我曾向你挑衅过的诸神之厅,像条战败的狗。」
        欧笛姊妹走向前来。又软又圆的脸满布柔细汗毛,这里那里透着粉红色泽,让史卡拉想起过去常生长于贝尔岬要塞城墙外的桃子。「两国王者啊,这么吵下去无济于事──」
        可龚吉古姆的低沉吼声盖过她的嗓音,就像雷鸣盖过鸟啼。「坚铁之王,上一次盖特国和凡斯特国两军对垒,你那出名的利剑可没在决斗场出现呢。你派个女人代你上场。结果我打败了那个女人,还饶了她的性命──」
        「只要你乐意,我们随时可以再打一次,你这坨大狗屎,」棘儿.巴图吼道。
        史卡拉注意到莱斯一只手握着椅子扶手。那只大手很苍白,一道疤痕横过粗厚指节。那只手,自自然然就会握成拳头。史卡拉抓住莱斯的手腕,以确保她能抢在莱斯前头站起来。
        「我们必须找个折衷的方法!」她喊道。老实说,说她是尖叫比较贴切。史卡拉吞了口口水。每双眼睛都转了过来,彷佛有一排排杀气腾腾的战矛指着她。「想必最为明智的战士会在该出剑的时候出剑,该持盾的时候持盾。」
        这句话不容易反驳,却难不倒辩议会上的王者。「率领舰队来的人才有资格对战略说三道四。」乌提尔王话说得直率,史卡拉听了像是给桦木做的木棍敲了一下。
        「妳只为盟军带来一条船的船员,」龚吉古姆边说,边抚弄着锁链。
        「这条船有的是好船员,」一旁简纳提出了看法。「不过一条船就是一条船,这点我没法跟你吵。」
        「久远前,艾森利儿定下了辩议会该遵守的规则,」欧笛姊妹再度出声,努力想调和气氛。「结盟的各方都该有平等的说话权利,不管……不管……」她瞥见从前的老师史卡儿司母目光霜寒无比,话声便缓缓消逝于宽阔的诸神之厅。
        史卡拉得花费好一番心力,才能维持语调平稳。「要是祖王还活着,我就能带领更多条船来。」
        「但是他死了。」乌提尔全没心思说客气话。
        龚吉古姆蹙眉看向他视为敌手的乌提尔,说道:「他在死前还向薇森大司母投降,背叛了我们。」
        「你们有留给祖王别项选择吗?」史卡拉大声一吼,话中怒意吓了所有人一跳,尤其是她自己。「盟军本应来援助祖王,却只会争吵谁该坐哪儿,害祖王孤零零惨死!」
        如果说言语即是兵器,这些话倒真是命中要害了。史卡拉趁众人答不上话,倾身向前,将小小拳头学她祖父那样往桌面一震。
        「布莱特.伊令正忙着在索罗温散布战火!残存的反对势力给一个个剿灭,好为至尊王的大军铺路。他自认无人能敌!」史卡拉任凭伊令的轻蔑让厅内这群自尊心容易受伤的人心头火起,接着才柔声补了一句:「但他却把舰队抛在后头。」
        乌提尔觑眼道:「船只是战士最可靠的武器,也是补给的手段和脱逃的路径。」
        「是战士的家,也是战士的心。」龚吉古姆以手指仔细梳理胡子。「布莱特.伊令这些船停在哪里?」
        史卡拉舔了下嘴唇,答道:「停在贝尔岬要塞的港口。」
        「哈!」史卡儿司母用力一拍,表示整件事已无指望。精灵族臂环在布满刺青的腕上当啷作声。「船在大铁链后面安全得很。」
        「那地方是精灵族建造的,」雅威司父道。「人力攻不下。」
        「攻得下!」史卡拉话语的回声由上方穹顶传来,响似雷霆。「我在贝尔岬要塞出生,很清楚要塞的弱点。」
        乌提尔心中恼火,扭动起身子,但雷丝琳十分轻柔地搭着他拳头的手背。「让她说,」雷丝琳倾过身来,低语道。乌提尔看向妻子,愁眉展露一瞬柔和。史卡拉见状,纳闷乌提尔是否真的刚强如铁,又或者和他人没有两样,只是血肉之躯,但给囚困于自身名声打造的铁笼。
        「说吧,公主殿下。」乌提尔往后一靠,手翻过来与雷丝琳相握。
        史卡拉头往前伸,按照凯儿司母的教诲,让话语扩散至诸神之厅四角,让厅内满溢她的期盼与想望,教每位听者心生同感。「精灵石墙坚不可摧,但有一部分在原初之神裂解时毁坏了,后来才以人工补起破口。汪洋母神不断侵蚀这一处底部,祖王因此在西南角悬崖边建了两座扶壁来支撑。巨大的扶壁几乎连在一起,身手敏捷的人应该可以由扶壁中间往上爬,再带人进去。」
        「身手敏捷的疯子应该可以,」龚吉古姆低语道。
        「就算一些人进去了,」乌提尔道,「布莱特.伊令指挥作战的本事经过不少战争的考验,他不至于笨到没派人守住大闸门──」
        「还有一道暗闸,宽度一次只够一人通行,但足以让其余战士进入要塞。」史卡拉声音发哑,迫切想说服双方。幸好简纳就在史卡拉身边,而且交际手腕比外表看上去高明得多。
        「我不太懂战争,」他说道,「但我对破碎之海熟得很。贝尔岬是破碎之海门户,能锁上,也能敞开。要塞控制着斯哥肯豪斯的海峡。这也是为什么薇森大司母急着将要塞拿下。只要布莱特.伊令守住要塞,大军就能攻向任何地方。可一旦我们将要塞夺回来……」他转向史卡拉,朝史卡拉眨了下眼睛。
        「我们就能赢取值得歌谣传唱的胜利,」她喊道,「同时还能威胁至尊王的王位。」
        厅内战士一阵嘀咕,考虑着胜算。史卡拉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两国王者可比躁动的蛮牛,不会轻易给单一目标套住。
        「万一舰队调走了?」乌提尔以粗糙的嗓音发问。「万一妳记错了贝尔岬要塞的弱点?万一伊令晓得了这些弱点,早就派兵防守?」
        「那么,乌提尔王,我也只能说人人终有一死。」要想胜利,史卡拉就不能柔顺,特别是面对眼前顽强的对手。「刚才听您说,战士必须持剑朝敌人心口要害刺去。伊令的要害就是自尊与战船。」
        「这场赌局,」龚吉古姆低声道,「有太多环节可能出错──」
        「想战胜更为高强的敌人,就一定得冒险。」史卡拉以拳头猛捶桌面。「您刚刚说,必须把敌军引进我们的地盘。还有哪块地盘胜得过全破碎之海最坚固的要塞?」
        「那不是我的地盘,」龚吉古姆咕哝道。
        「但那是我的地盘!」史卡拉话声再度发哑,却硬撑着说下去。「您忘了,本公主可是贝尔的血脉,体内流着贝尔的血液!」
        史卡拉感觉得到两名王者动摇了。他们憎恨彼此,惧怕至尊王,却又渴望荣耀,非摆出无畏的神色不可。这一切情感全平衡于剑尖之上。她就快要说动乌提尔和龚吉古姆,但这两头「蛮牛」随时会回归久经「开垦」的宿怨,宛如鸽子飞返熟悉的囚笼,到时要再说服两人就无望了。
        凯儿司母曾说过:理智失败之处,疯狂或可成功。
        「也许两位王者需要亲眼一见才会相信!」史卡拉出手往下方一探,由莱斯腰带夺来匕首。
        莱斯奋力要扣住史卡拉的手,但为时已晚。她将刀尖刺入拇指根部,竟将手掌一路划开至小指指根。
        她原本只预期会流个两三滴娇贵鲜血,不料莱斯把刀子磨得确实锐利。血液洒上桌面,飞溅至忧郁简纳胸口和欧笛姊妹的圆脸。众人齐声惊呼,而最震惊的人是史卡拉自己。但此刻已是回头无路,只好向前狂冲。
        「如何?」在大神见证下,史卡拉握拳高举,任血液沿臂膀啪嗒啪嗒自手肘滴下。「你们这群高傲的战士是否愿意拔出利剑,随本公主溅洒热血?是否愿意投身鏖战母神怀抱,信赖各自的兵器运?又或者你们只想躲在阴影中,用言语相互讽刺?」
        龚吉古姆巨大身形昂然挺立,撞倒了座椅。他面目狰狞,下颚肌肉鼓动。史卡拉往后退缩,满心以为会死在发怒的龚吉古姆手上。随后她才察觉,龚吉古姆是在咬着舌头。龚吉古姆嘴巴一张,朝桌子吐出一抹血红。
        「凡斯特国的男子汉会在五天内出航,」毁剑者大声叫吼,鲜血流进了胡子。
        乌提尔站起身,向来托着的利剑自臂弯滑落,剑尖抵着桌子。他握住横档下方的剑刃,握得指节发白。血液顺着剑脊凹槽流至剑尖,在钢刃周遭漫了开来,色泽深沉发亮。
        「盖特国的男子汉会在四天内出航。」
        双方战士捶打桌面、敲击兵器,欢呼声起。他们终于见到了鲜血四洒,虽然光这样还远远不够打赢一场战役,而且大部分的血还是流自一位十七岁少女。
        史卡拉向后坐落,一时头昏眼花,只觉有人拿走她手上匕首。欧笛姊妹划开衣袖缝线,撕下一块布条,接着抓住史卡拉手腕,很熟练地帮她包扎掌心伤创。
        「先将就一下,晚点儿我会为您把伤口缝好。」欧笛敛眉看着史卡拉。「公主殿下,以后请别再拿刀乱划。」
        「别担心──唉唷!」诸神在上,伤创这时才痛了起来。「我想我学到教训了。」
        「要庆祝胜利还嫌太早!」雅威司父一声大喊,止住了四周嘈杂。「我们得先决定,要派谁爬上去。」
        「说到以力气和技巧完成壮举,我的擎旗随从索尔雍无人能敌。」龚吉古姆将手穿进身旁高大申德人的奴隶项圈,上头点缀着一颗颗石榴石。「在来盖特国的航程里,他不顾海上的暴雨,沿桨面来回跑了三趟。」
        「提起迅速和灵巧,谁也比不上我的见习生柯尔,」雅威司父道。「看过他爬上悬崖摘取鸟蛋的人都会欣然作证。」闻言,盖特人一齐点头,见习生柯尔除外。他听了雅威司父的主意就一副快反胃的模样,和眼下的史卡拉差不多。
        「也许来场不伤和气的比赛?」雷丝琳王后提议道。「看谁比较厉害?」
        史卡拉看得出这项提议很高明,能有效让这些静不下来的粗鲁汉子分心,以免在遇上敌兵前先打了个头破血流。
        欧笛姊妹将史卡拉包扎好的手轻轻置于桌面。「依循久远律法及长串先例,」欧笛姊妹喊道,「既然各盟邦一律平等,索罗温也该派代表参赛。」这一次,她刻意不迎向史卡儿司母的冷冽眼神,而是往后一坐,对自身建言相当满意。
        史卡拉可没欧笛那么开心。她身边缺乏健壮、敏捷的帮手,只有一个忧郁简纳。
        她瞥向简纳,而简纳挑起浓密眉毛,咕哝道:「我连爬楼梯都很吃力了。」
        「我来为妳爬吧,」莱斯道。从刚才到现在,史卡拉还是头一回看到莱斯微笑。他的冷峻表情似乎燃起斗志,双眼炯炯有神,英勇而带点淘气,整个人比什么时候都更引人注目。「我总不能光说不练,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