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西庶:初见包公池 | 城市笔记

 图片 第1张

沣西庶:初见包公池 | 城市笔记原创 分水岭文友 25:00

 图片 第2张

真正农村中小学校的败落,不是在农民工进城的时候,而是政策允许农民工子女可以随父母就读的时候。凡是都是要一分为二的,政策允许农民工子女可以随父母就读,对于农民工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对于农村中小学来说,却是无尽的无奈和悲哀。零六年前后我们学校的学生较以前减少了三分之二,教师们就有些被下岗的惶恐。学校领导为了安定民心,就把图书室、电脑室都安排人就班。我是我们这所农村中学教师中年长者,或者是因为接近退休年龄得到照顾,校长让我来考课。还是儿子的岳母有经济头脑,给我安排了第二职业,到他们物业去做保洁。于是我来到了地质所大院。

“你的上班是很自由的,只要你完成保洁任务,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物业负责人——亲戚母对我说。

时令正值盛夏,中午的太阳立刻就要让你浑身冒油,我只有利用早晚干活。

“干完活你还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前面有百大,有步行街;不怕远还有逍遥津。”亲戚母常常来提示我。

住的地方很小,我和老伴的卧铺就挤在步行梯下面地板上,旁边用玻璃框栅起的一小块地方放张桌子置灶具。桌子旁边只能放两张椅子,再进来多一个人都没处站。出去走走是对的,这个小天地太小了。

老伴和亲戚母已经走远了,我看着她们的背影穿过芜湖路。一片林荫小道再过去,出现在眼前的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洞天。田田的绿叶被微风推出一层层波浪;颤颤抖动的花瓣,争着挤着拼命想露出美丽的笑脸。多么美啊,在这喧嚣繁华的大都市的中间!询问道旁人才知道,这是“包公池”,古护城河的包河公园一段。

“包河公园?”我有些疑问,“作为公园,这美景难道就只是这块荷塘?”

“这块荷塘?这块荷塘可是有来历的。”一位老者款款走来,向我介绍起这块荷塘的来历。

原来包老丞相劳苦功高,退休的时候皇上一定要赐他一块封地。可是包老丞相说什么也不受封,最后皇上也没有办法,就在这荷塘中央的小洲上建几间房子,让包老丞相在这里养老。从此以后这荷塘里的红莲就旺盛起来,莲下长出的莲藕不但洁白,而且无丝。

“据我所知,所有的藕都是具有藕丝的。白莲藕丝少、红莲藕丝多,这看样子是红莲藕,难道真的无丝?”我道出疑问。

“这个杠你不要抬,物随人意,包老丞相一生大公无私,这莲藕固然无丝的了。”那老者争辩道。

关于包青天铁面无私的故事我听了很多,可是那些或多或少有后人编撰之嫌。譬如传说中最经典的老包下陈州放粮,就有人说是后人编写的。但是有一点不可置疑,无根萝卜开不出花,当然那包老拯相肯定不是坏人,为民之心他肯定是有的。可惜他生活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历史局限性和生活局限性使他只能做出诸如陈州放粮之能事了。

“当然,在我的心目中,真正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人是有的,他就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那老者带有一种很浓重的自以为是的语气。

“你说的是毛主席的一大二公?”我随口问。

“怎么?你要说什么?你知道毛主席‘一大二公’的主导思想是什么吗?他的思想基础是看不得有人受苦!”说着,老人从布袋子里掏出一本红色封皮的书。他用抖抖索索的手吃力地翻着书页,终于找到一段文字指着递给我:“你看看,你读一读吧。”

我眼睛不行,平时看细小的东西,都是把近视眼镜取下来,把物件放到眼球上看,所以只好摇了摇头说看不见。

他瞪着眼睛看了我好久,很生气似的转过去脸无目的地看着远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人的奋斗目标不一样,毛主席才真正是要让穷苦人民过上好日子。这些都是他老人家身边工作过的人的回忆,在土改的时候,毛主席听说有人没有本钱种田,只好卖掉农具或者田地,毛主席非常痛苦;六三年、六四年,毛主席知道有一些农民责任田后拉开了贫富差距,担心刚刚解放的人民又走上穷的穷富的富、帮的帮雇的雇的老路,非常痛心。”

他突然提高声音,像冲着我说:“这回你知道毛主席为什么要‘一大二公’了吧!”

对于这个老头对我的发脾气,我有些惶恐。可是那位老人喘了一阵粗气,才缓缓地说:“我们这些人要懂些历史。中国近代史,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已经在这一代年轻人中形成断层。我们这一代人,死后还是要去见毛主席的,我们要有一个主心骨,不能人云亦云。老了,不能做什么事情了,好好研读一些历史。我们必须明白,毛主席在刚解放不久做出的那些事的前因后果。人生一世,不能糊里糊涂地过去。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将来是要下地狱的。”

我们农村有一句古话,叫做:“乡里小孩怕街上小孩,街上小孩怕城里小孩。”我们这些“香格里拉”的老土巴子,见到城里人就发怵。所以看见这个古里古怪的老头,还是躲而避之为好。况且这些莲叶,这些荷花,正是细心观赏的好场景。可是又偏偏不能让我的心宁静下来,头脑中总是无中生有地忽隐忽现一些琢磨不透的东西。那些遥远的和近切的生活的脚印,常常在现实生活中搅拌一下,让头脑不至于安静下来。研读?研读历史?岂是吾辈力所能及的事?

旧式的三层宿舍楼,楼道狭窄而闷热。一个单元的楼梯拖下来,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一切都很陌生,连楼道也还没有熟悉。宿舍楼住着的都是老年人,或者他们的子女在其他单位,或者他们的子女在新开发的小区买房子了。只是这些老年人们表现得还不错,常常笑着向我点了点头,偶尔也给一句“辛苦啦”。只是我年轻时身体亏损太大,常常经不起剧烈的运动,在这紧张劳动的时候很难发音,一出声音就会剧烈地咳嗽。

“老家哪来的?”一位好像比我大一点的老奶奶挨个来问。

“霍邱的。”我停下手回答她。

“霍邱是个好地方啊。”老奶奶说。

“你也知道有个霍邱县?”我随口问一下。

“霍邱县我还能不知道?那里有个城西湖,是毛主席五七指示的发源地。”那个老奶奶很肯定地说。

“老姐姐,这些你都还记得?”我又随口问。

“我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这些哪个记不得?‘军队应该是一个大学校,’‘这个大学校,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她滔滔不绝地背诵起来。

我向她点了点头,她像得到赞成似的,又背诵起来:“‘工人也是这样,以工为主,也要兼学军事、政治、文化、也要搞四清,也要参加批判资产阶级。’‘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突然觉得这里的老人很可爱,“三大差别”的压力减少了很多。再到包河公园,再遇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老者,也觉得是可亲近的。

“在一些书籍中,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这么一件事。有一次李银桥看见小李讷饿得很,就随手买一包饼干给她吃。毛主席发现后就坚决制止了李银桥,还狠狠批评了李银桥。那是一个大饥荒的年代,作为毛主席的小女儿,连一包饼干都不能得到照顾。”那老者又侃侃而谈起来。

“这样的小事也有书籍记载?”我有些惊异。

“你说的这些小事情,小事情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行为品质,看一个人就是要从小事情上看。一个人可以弄虚作假,但他不能时时处处都弄虚作假;在做大事情上他可以弄虚作假,在做小事情上他不能一直弄虚作假。”老者递过来一个笑脸。

我开始激动起来。这个事情只能出现在我们的这个伟人身上,像我们普通老百姓是做不到的。同样在那个大饥荒年代,我有一个异姓大哥在大食堂做饭,在母亲去打饭的时候,他总是从锅底下捞一些稠一点。就这样在我们生产大队,我的这位异姓大哥还算是大公无私的人。或者我们说话相投机关,他邀我坐在一张条椅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毛主席的家人解放后去京城向毛主席要官的事情,还有毛主席只能用自己的稿费接济亲友的事情。

“电影可以瞎编的,可是回忆录是不可以瞎编的,那些写回忆录的人都是要负责任的。”老者表情十分认真地说。

“你喜欢看书吧?”我问。

“我喜欢看这方面的东西,特别是有可信度的,像毛主席身边人的回忆。”老者笑着说。

老人身边的条椅上,放着一个装得鼓囊囊无纺布袋,里面放着一些红皮的、棕皮的书。他看见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这个袋子上,就拿过来把书一本一本地掏出来。

“这都是些很珍贵的东西,有李银桥的、杨尚昆的。这些是《党史博览》,我是一本不缺的。”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着。

“你是在给那些书做广告啊。”我说。

“我就是要做广告,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样的书。你也要看看,最起码不让自己糊里糊涂到人云亦云的地步。”老者表现出很自信。

老年人常思既往,这也许是人的生命阶段的固有表现。那些记忆深处的东西,除非死了,是不好磨灭掉的。然而,我们总是可以看到,有些特定的地方仍然是人们的心之所望。毛主席在世的时候,我没有机会仰望毛主席的尊容,直到毛主席逝世四十周年,我才去北京毛主席纪念堂。偌大的广场,弯弯曲曲的排队,还要怎么去解释呢?毛主席一生为人民服务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是人们稍微懂事的时候都不会否认的。

自己是毛主席时代生活过来的人,有愧对毛泽东思想的领悟。据说毛主席故居前面也有一口大塘,那里的莲藕肯定更是无丝了。我想等孙子长大了,让孙子带着我去,祭奠那个无私的灵魂。

沣西庶,安徽省霍邱县五塔中学教师,著有长篇小说《粉红色的地下河》、《几度夕阳》等。

 图片 第3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