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月：二爷的“单口相声” | 小说原创 分水岭文友 00:00
相声，无论是单口、对口还是众口的，都是逗人发笑、带给人快乐的节目。现在回想起来，我在小的时候，却听到过令人悲伤的“单口相声”——那其实是村里被我们称作“豁嘴二爷”的孤寡老人的自言自语，至今回味起来，仍能把人带入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孤独中。
那年的冬天，爸爸为了在农闲时多挣些工分，晚上就带上铺盖卷为生产队看守仓库。我那时只有七八岁，晚上被爸爸拉着一起睡在库房中，也帮他壮壮胆。仓库里堆放着粮食和一些农机具、杂物，老鼠很多，黑漆漆的夜里不时传来老鼠们上蹿下跳和追逐打闹的声音。
每到我们开始睡觉的时候，仓库的隔壁就会准时传来一个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隔墙并不严实，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二娘，咱家菜园里的卷心菜长得真好，今天我铲了一棵，中午煮着吃了，很嫩很甜呐。
家里那只黄母鸡，今天又下了蛋，连续下了七个蛋了。他二娘，你以前最喜欢这只母鸡，总夸它很能下蛋。
后岗的长顺表弟，前两天得病死了，岁数比我还小呢。唉，可惜了……
他二娘，我这段日子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唉，到时候我找你去啊，呵呵呵……
这苍老的声音有时候会伴着咳嗽，中断一会儿，但很快又会继续。有时候，我睡到半夜起床撒尿，隔壁的絮叨声还没停歇。
这个时候，我爸总是一声叹息：唉，这个豁嘴二爷又开始说“单口相声”了，自从二娘死了，就落下了这自言自语的毛病。
我知道，住在仓库隔壁的是村里的豁嘴二爷。二爷和二娘一辈子没儿没女，是村里的五保户。二爷出生的时候，嘴巴上就豁了一块，说话时嘴巴漏风，这个缺陷让他一直没娶上老婆。后来和不能生养的二娘搭伙过日子，也算是成了个家，彼此有个照应。老俩口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是感情很好，几乎没吵过架，村里人都很敬重他们。
后来，二娘得了噎食病（食道癌），吃不下东西，身体越来越消瘦。那个时候，根本没有钱去医治，二爷只能想方设法给二娘弄些好吃的，服侍着她，让她少受点罪。
一天早上，村里人惊叫起来：二娘上吊死了！我们都赶到二爷家里去看。二娘已经被人从床架子上解下来，放在地上。队长大声问：二爷去哪了？怎么不在家？我爸说：早上看到二爷提着篮子出门，我问他去哪，他说二娘想吃苹果，他上街去买苹果了。
不大一会儿，得到消息的二爷跌跌撞撞、一路小跑着赶回来。他刚到家门口，一把扔掉手上的篮子，扑到躺在地上的二娘身上，放声大哭。他二娘，你怎么不等我回来，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啊……
早晨的太阳升起来，照在二爷家门口的空地上。那只篮子歪倒在一边，几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散落在地上，闪着诱人的光泽。我们几个平时很馋嘴的小孩都很乖，没人伸手去捡这些平时根本吃不到的苹果。
后来听人说，是二娘不想再拖累二爷，故意以想吃苹果为由头，支走了二爷。她强撑着瘦弱的病体，在床架子上系了条绳子，用尽力气把脖子挂到绳子上，了结了病痛的折磨和自己的一生。
埋葬了二娘后，豁嘴二爷变得沉默寡言，他在白天几乎不说话了。但是一到了晚上，他靠在床上的时候，总要和二娘闹会子磕才能睡下。在晚上看守过仓库的人都说，二爷一到了晚上就开始说“单口相声”，屋子里好像不止有二娘，还有满屋子的听众似的。他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时候说说笑笑，有时候又说说哭哭……
二爷的“单口相声”就这样每晚准时开演，没有人知道哪天会剧终。
这天晚上，二爷的“单口相声”早早就结束了。看仓库的人反倒有些不习惯，但庆幸没那么吵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已经老高了，喜鹊在枝头喳喳地叫着，二爷家的门迟迟没有打开。村里人觉得不对劲，撬开门一看，躺在床上的二爷已经僵硬了，眼睛紧闭，豁嘴微张，似乎带着一抹笑意。
豁嘴二爷的“单口相声”终于落幕了。从此，仓库的夜里，只有老鼠上蹿下跳和追逐打闹的声音。隔壁的二爷家灌满了黑暗，安静极了。二爷已从人世间深不见底的孤独中解脱出来，或许和二娘正在另一个世界热热闹闹地唠嗑，说起了快乐的“对口相声”……
纸质报刊联盟
排名不分先后
热忱欢迎兄弟报刊加盟选稿
《安徽工人报》副刊 胡茂勇《安徽法制报》副刊 陶必福《东部》杂志 李明亮《贵港日报》副刊 高 瞩 《北海日报》副刊 庞 白《未来》杂志 王贤友《乡音》杂志 姚文学《曲靖日报》副刊 黄官品《东方文学》杂志 付 力《旅游散文》杂志 张昌爱《皖西日报》副刊 流 冰
本刊编辑
赵克明 戴晓东 庄有禄 王明军 庆 红
项 宏 苏 恩 李同好
值班编辑 戴晓东
美术编辑 杨文民 戴 剑
李阳月，安徽六安人，现居广东东莞，从事人力资源服务工作。业余爱好写作和跑步，是中国马拉松大众一级选手、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皖西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小说月刊》《鸭绿江》《诗潮》《青年文学家》《参花》《中国绿色时报》《皖西日报》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