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友:午夜的街头 | 叙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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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友:午夜的街头 | 叙事小说原创 分水岭文友 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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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才点上。看什么呢?午夜的街头,霓虹灯无精打采地亮着,空旷的马路上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没法不看。虽然大牛知道远在二十里外的家里,老婆何薇、儿媳、孙子已经入睡了吧。三年前,大牛答应过何薇不抽烟,是因为儿媳妇的肚子里装着老刘家的骨肉,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抽烟伤人,味道臭烘烘的难闻,是不该、也不允许抱孙子的。一想到抱大孙子,大牛心里就很甜蜜、就很踏实,就把抽了半包的烟给扔了。

烟戒了,孙子也安然落地。一回家,大牛就搂啊抱啊亲个没完。隔代亲,遗传的,没办法。烟戒了,大牛也不咳嗽了,声音也不嘶哑了,底气也十足了。就连和老婆亲热也比以前和谐了。

可现在,午夜的街头,老婆何薇不在身边,烟可以尽管抽,没人监督和查看,完全凭自觉。可是,大牛的心却不在香烟上,而飞到近在咫尺的医院三楼病房里,但是病房的急诊室是不能乱进的。刘大牛的儿子刘柳下午进了急诊室,也不是乱进,而是迫不得已进去的。

儿子刘柳30岁,体重240斤,走路,地动山摇;坐车,轮胎打晃。村里人便给儿子起了个官名,叫刘宰相。人家采访儿子:胖子啥感受?儿子刘柳很享受这个能撑船的外号,拍着肚皮,自娱道,不就是肚子大了点嘛,有啥不好。

有些话是反向的,可不能乱说,容易招祸。

话音刚落,儿子就因为肥胖症,气喘不止,脸色紫红,汗如雨下。整个人都不好了,就瘫倒在沙发上,半天缓不上气来。好在刘柳机灵,恍惚中打电话给隔壁小区的同学。同学戴着口罩赶来,刘柳断断续续地喘气,口罩只能挂在鼻子下面。晃晃悠悠打辆车去了医院。检查后发现缺糖、心肌增大,被医生训了一顿,怎么才来?不想好了,赶紧挂急诊。

于是,在刘柳被推进急诊室前,哭哭啼啼给老爸大牛打电话,说爸,我病了,医生说很严重,别和家里说。

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儿子没说。在大牛看来,胖儿子一向没心没肺的,走路带风,却是油瓶子倒了不扶,躺沙发上能打一天游戏的主,怎么说病就病了,而且病得不是时候,是整个世界都被口罩蒙起来的时候,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大牛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目前属于四房男根独苗苗,责任重大。虽然还有个女儿丫丫,毕竟还小,也很乖。长大是人家的,现在给点吃的,喝的,念书钱,平时都不用怎么操心。

好好的儿子怎么就生病了呢?大牛想。坐在上个月才买的一辆旧起亚驾驶室里。没法不这样待在车里,疫情正紧,医院不让进。大牛差点和医院门口的保安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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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说,你吵也没用。现在陪病人只能留一个,扫码进出。

大牛打电话给儿子,说我来陪你,你让同学回家。儿子不干,说爸,你回去吧,我已经和同学讲好了,答应陪我一个星期,你去给我们卡上,充个几百块饭菜钱吧。

儿子都安排妥当了,大牛还能说什么呢?大牛心怀忐忑,前前后后问人寻路,去了医院食堂,给指定卡上充了一千块钱。

想回家,又于心不忍。大牛总觉得亏欠儿子。

刘柳从小学读书,当老子的就没操心过,让奶奶带大,上了初中住校,高中住校,大学没考取,儿子不甘心要读技校,还是住校。问爸爸可行?大牛不说话,心里极度生闷气。一连数日,不想理这个贪玩的“宰相”。儿子去三百公里外的技校继续“深造”,是妈妈何薇陪着去的。大牛黑着脸做活去。

做瓦匠的大牛喜欢骂儿子,是不用找理由的。因为他的字典里,训儿理由比比皆是。

比如当这个“宰相”儿子喜欢翻老底,说当初我上技校读书,你不高兴,还是妈给我念的书。大牛一脸鄙视,差点一巴掌甩过去,骂骂咧咧道,你妈吃饭吃出来学费钱啊?还不是老子我挣的,也不想想,你个白眼狼!儿子就闷闷不乐地闭上嘴。

再比如:大牛起早打晚去驾校学车,好不容易考到驾照,乐颠颠地回来,向何薇炫耀一番,又把儿子教训一顿,你老子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在努力学习,还考到证了。供你十几年学费,连个大学毕业证也捞不上,可给祖宗丢人啊?儿子自知理亏不说话,便生了一场很及时的病,用实力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大牛寻思着。

大牛是想把车停在医院里的架子上。只是那电动架子一升上去,每小时就要收二十块大洋。大牛算了算下午从工地开车,到医院、到现在已六小时过去,里面医院的门卫收了二小时停车费,就抵外面停半天的费用。没法不省着点花,现在到处需要用钱,而且钱还难挣。因为疫情,工地三天两头停工,还结不了账。儿子治病需要钱,到底需要多少现在还没个数。医院是个无底洞,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六月的街头,疫情挡道,行人寥寥无几。六月的夜晚,灯昏风燥心慌。大牛抽了几口烟,发现路边有个戴袖章的保洁阿姨,拎着垃圾袋,盯着他的烟头,发狠地看却又不敢过来。自己的车停在正规停车位里,自己又不乱扔烟头。医院里面不许抽烟,没说外面不可以。只要烟头不落地,虎视眈眈的女人,是不能阻止他的思考。

大牛思考什么呢?大牛在想,儿子生病了,当老子的应该来陪陪,给儿子定定心也是好的。当年儿子去外地读技校,也没去送送,就觉得很亏欠这小子。现在儿子生病,再不陪的话,儿子记“仇”咋办?等到自己老了,躺医院病床上呼天喊地的那一天,儿子若是推说没空来陪,自己无人理咋办?大牛觉得这辈子生了个割舍不断的冤家,又如糍粑掉灰里——吹不得,打不得,气得!

平时和家里这位宰相,是没啥话说的。父子俩人低头不见,抬头也似不见。想说什么,基本都是通过眼神来传递。这眼神里的味儿,妈妈何薇看懂也不说破;但绝不能让儿媳妇看见,只有父子俩可以意会。家人住院,却不能陪护,都是疫情给闹的,要不然,让小子他妈,或者儿媳妇来医院伺候,也好啊。大牛在车里乱七八糟、稀里糊涂地思考着 。

肚子开始唱起空城计。看下时间,晚上八点半,还是中午吃的一碗米饭,整个下午滴水未过喉。大牛很想开车回家,觉得就这样回去是不妥的,就又给儿子打电话,说你给医生讨个情,让我进来看看你吧。

这个时候,儿子刚从急诊室回到病房。声音很虚弱,说不用来陪,我同学在。爸,你回家吧。大牛急了,问,儿子,你的病可严重?咋没叫我签字呢?我是家长。儿子吞吞吐吐地说,我同学在,都搞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

大牛沉默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说,好吧。刚挂电话,老婆何薇电话就来了,问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可在医院陪儿子?儿媳也在边上问,声音带着焦急。孙子在客厅里嬉闹着,无忧无虑地玩,丝毫不知家里发生的事儿。大牛想说一切都好的话,可是又觉得不妥。自己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在儿子需要家人陪的时候,擅自回家呢?军心不能乱,得安抚。大牛说,我在医院陪儿子,你们都安心睡吧,一切有我呢。

大牛在医院外面的马路上,用一颗父亲的心,遥陪着病房里的儿子。可是,掏心的饿,来得真不是时候。此刻的街巷一片清冷,闭门锁帘,黑灯瞎火。来一碗热腾腾的的大肉面或者烫嘴鸭血粉丝汤也好,没有,连那种昔日扑鼻的香味都丝毫没有了。

这个城市也生病了,如儿子一样。

烟,一颗接一颗地抽。烟盒终于空了,大牛的心也空了,咳嗽一声连一声。那位保洁阿姨早不见了踪影。夜,深了,空灵而悠远。医院的大楼矗立在黑影里,停止了白日的喧哗声。躺在椅子上的门卫呵欠了两下,开始闭目养神;电动伸缩门牢固地将大牛挡在外面。

儿啊,你怎么就病了呢?大牛卷缩着身子,卧在破车里,任冷风透窗蚀骨,凭泪花凄凉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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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友,舒城籍,暂居南京。年少家境贫寒,辍学外出谋生。挚爱文学,业余时间在各地报刊媒体发表散文,随笔,小品,小说等作品千余篇。作品见《人民日报》《江南时报》《扬子晚报》《读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演讲与口才》《农民日报》等等报刊媒介。近年来主攻网络创作,注重乡情,关注时事,已发表各类文章40余万字。代表作长篇小说《老海进城》在“凤凰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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