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月:决堤 | 小说原创 分水岭文友 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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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下半夜了,老天好像被雷给劈出了大窟窿,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从天上往地下倒。从白天一直下到夜里,这雨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小河湾村的村民们又睡不踏实了。村子前面的丰乐河,河水蹭蹭往上涨。到了下半夜,河水已经涨到离堤顶只有一米多距离了,早已超出了警戒线。那时的河堤还完全是泥土堆起来的,没有石头护坡,更没有水泥铺顶。每逢下大雨,小河湾村的河堤都要经受考验。一旦决堤,河堤内的几十户人家都会墙倒屋塌,要是赶上正长庄稼的季节,那就意味着这一季农作物要绝收了。黑漆漆的夜里,河堤上晃动着几条雪亮的光柱。长根戴着斗笠、披着一块塑料布,打着一把装三节电池的加长手电筒,带着一队人在河堤上巡逻。长根是小河湾村的队长,像这样上堤防汛每年夏天都要遇到。公社的干部下午就到了小河湾村,坐镇指挥防汛工作。下半夜,长根劝干部们休息一下,他带着村里的男劳力们通宵巡堤。“他娘的,又涨了一公分!”长根用手电筒照了照河堤内侧的一处标志,忧心忡忡地说:“这才不到一根烟的工夫,再这么涨下去,河堤难保啊!”“这满满当当的河水,还流得这么快,咱这土圩,估计撑不了多久!”二虎在旁边接话。顿了一下,他幽幽地来了一句:“要是……要是对岸的河堤破了,我们这边就没事了。”“你这狗日的不说人话,河对岸住着的就不是人了?”长根狠狠地骂了二虎一句。“队长,我还不是为咱们村好。”二虎嘟囔着辩解道。“说你是个猪头呢,你忘了咱队长的爹妈还住在河对岸呢。”旁边的柱子机灵地戳了一下二虎的脑门。听柱子这么一说,长根不禁抬头瞅了瞅河对岸。对岸的河堤上,同样是手电光闪动,大家都在忙着巡堤,因为谁都怕破圩,谁都想保住房子和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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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根的老家是河对岸的。二十多年前,他是以上门女婿的身份来到小河湾村的。由于他踏实肯干,人品正直,办事公道,赢得了小河湾村民的信赖。他虽然是一个外来户,却罕见地当上了一队之长。这条丰乐河是一条界河,河的两岸分属两个县。一到下雨涨水,就是考验两边河堤牢靠程度和防汛能力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大水都会有惊无险地通过河堤,流向下游,两边的村民都会松口气。有时候,淘气的孩子也会朝对岸喊:河那边破圩了,河那边破圩了!惹得大人一顿臭骂。“可别打瞌睡啊,打起精神,盯住河堤,千万别出什么漏子啊!”长根提醒着大家。他的话音刚落,河堤背水外侧堤脚处突然传来巡堤人的一声惊呼:“哎呀,这里在冒水!”长根连忙冲下去,打着手电凑近一看,堤脚处的草丛中正汩汩地冒出一股浑浊的黄泥水。他马上判断出这是一处管涌,河堤有漏洞!如果管涌不及时封堵,窟窿就会越涌越大,最后导致决堤。他马上招呼大家:准备沙袋、打桩!
封堵管涌必须从迎水的河堤面找到漏洞。长根根据堤脚管涌的位置,很快判断出漏洞的大致区域。“大家把手电筒都往这里照!”他大喊。果然,在手电光汇聚的一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漩涡。“就是这里漏水!”长根安排大家扛来木桩,搬来沙袋。他扛起一根木桩,“扑通”一声跳下河去,柱子拿着大锤也跳了下去。长根把木桩立在漩涡旁边,柱子抡起大锤就砸,“砰砰”的打桩声响彻雨夜。这响声也惊动了河对岸,远远地有手电光不断朝这边晃动。还有人大声地朝长根这边喊:“出了什么情况?没事吧?”长根他们忙着打桩,也没空理会对岸的询问。很快,管涌处打好了一排木桩。“沉沙袋!”长根站在齐胸口的水里招呼着大家。他接过二虎和大家蹚水送来的沙袋,靠着一排木桩沉进水里……很快,堤脚管涌处停止了冒水,河堤上的漏洞给堵住了。长根从水里爬上来,瘫坐在河堤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二虎递过去一根烟,长根贪婪地猛吸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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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地停了,黑漆漆的夜幕好像被人掀开了一角,透出了一丝微光。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天快要亮了。就在这时,河对岸突然一阵大乱,有人大喊:“不好了,破圩了!”长根一把扔下烟头,像弹簧般地跳起来,柱子、二虎和一群巡堤的人也都伸长脖子往对岸看。长根使劲地晃着手电,扯开嗓子朝对岸喊:“喂,都别慌、别怕啊,家里有架子车的,赶快拉过来堵决口!让乡亲们把大门拆了,把门板拿来挡决口,填沙袋!”他也不知道对岸的人有没有听到,他只能干着急。河上没有桥,也没有船,他也没有游过这么大的河水,能不能游过去都还不知道。对岸的河堤上不停地忙乱着,可决口还是越来越大。在黎明的天光下,长根看到河水像一群奔腾的牯牛,撞开对岸的河堤,咆哮着冲向堤内的村庄和稻田……长根沙哑着嗓子对柱子和二虎他们说:“现在这边警报解除了,你们也累了一夜了,都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个觉吧。”“队长,你也回去休息吧”大伙等着长根一起走。“我再待一会,看看水位的情况。”长根催促着大伙回家。河堤上只剩下长根一人了,他看着对岸河水奔腾的决口,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虽然他离开河对岸的家已经很久了,但那里有他的爹娘。现在爹娘遭灾,他冒死也要回去帮上一把。这个强烈的念头扫荡了长根所有的顾虑,疲倦的身子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他擦了把眼泪,纵身跳向河里,迎着波涛翻滚的河水,向着对岸奋力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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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月,安徽六安人,现居东莞,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小说月刊》《诗潮》《鸭绿江》《青年文学家》《参花》《中国绿色时报》《皖西日报》等报刊,是《小小说月刊》杂志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