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萍:小北京珊格格 | 大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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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萍:小北京珊格格 | 大学生活原创 分水岭文友 26:00

住我下铺的,是来自帝都的“小北京”,苗条,精干,神格格的小精灵一般。长着一双欧式大眼,又黑又亮;鼻子挺秀,人中很深,据说此种长相的人都有福。

小北京的头发粗黑浓密,把她的小瓜子脸遮得更小,现在看来真是个美女,周讯那号的,不过当时我们都没注意,因她热爱体育,说话大剌剌的,京腔京韵,有意无意的卷舌音,假小子一个,谁也不当她是个女的。

毕业后分别多年,特想她,从未有她信息。88年冬天出差,曾去北京她家找她,是从她留在毕业纪念册上的家庭地址摸过去的,只有她妈妈和弟弟在家,那时她已结婚从娘家搬走了。她模样简直就是她妈妈的翻版,她的妈妈娇小玲珑,精干灵秀,一眼望去,就是个干练的知识女性模样。而她的弟弟,则完全不像她,白白胖胖,小眼儿笑迷糊的,个子也高,像个城市的奶油小生。

她妈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那时候也没电话,我和小北京是过几年才又联系上的,她送女儿去国外读书,在机场打的电话。我也记不太清了。

从室友琼口中得知,她后来辞了研究所工作,去了外企,在德国鬼子的公司做了高级主管,现在特别有“女人味儿”。

我大惊,啥?小北京有“女人味儿”?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这女人味儿到了她身上,到底是啥样子。

“珊格格”是我后来又给她起的外号,我们班同学曾接龙写武侠+言情小说,把同班同学都编排进小说里,极尽调侃揶揄之能事。轮到我写,也不知怎么灵机一动,就给“小北京”起了个“珊格格”的名号——未曾想,某次聊天得知,她还真是个格格,她奶奶是旗人,正黄旗的。据说她这个“格格”辈分还不低,族中有大小事,都得德高望重的她来拿主意呢——当然这是后话,我们当时都不知她还有满人血统。这是否侧面说明,我还是有点那个奇异功能的哈。

我们那一代大学生被禁锢得厉害,我们班又特别倒霉,摊上个渣滓指导员(关于这个人,我一个字都不想说),高压下,别说正常的男女交往,就是同窗四年,男女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也比比皆是,尽管天天一个大教室上课,每天雷打不动晚点名,大家毕业后还是对不上号。

小北京是在校时不多的跟男生有所交往的女生之一,盖因她的大方,大度,大气,帝都来的,果然有小家碧玉不能比的格局和气象,有着皇城根儿下人民见多识广、处乱不惊的底气。她是极少数敢顶专制指导员的女将之一。

我们大约是最后一年同宿舍的,一宿舍最多时曾住7人,是所有宿舍里人数最多的。

我俩上下铺,常拌嘴儿,没事逗着玩儿,捧哏逗哏儿似的。她嫌我上下床动静大,吱吱嘎嘎的,我那时候吨位算是最小的,108斤,也算标准体重,可在一帮瘦猴眼里,估计也就是一胖大姐形象。我喜欢开玩笑,虽然在外人面前,我又严肃得跟修道院嬷嬷似的,不苟言笑,但在宿舍里,我就是大家的开心果。特别分裂的一个人。

在我的毕业纪念册里,小北京享受了特殊待遇,照片整整贴满一页,有她深夜爬华山的——这个野丫头,多险呀!有她跳交谊舞的pose,那时她会不会跳舞也不清楚,我们那时是禁止跳舞的;还有在古长城和海边高瞻远瞩的。在一大堆照片的边角,分几处挤着写了几行字,算作毕业赠言。为写此文,我特意翻出毕业册,看到“专属页”左上角顶格一句:“赠床友:你的才华令我佩服,”然后,中间穿插了她的家庭住址和分配的工作单位,接下来的话,噌一下蹦到了右下角地边:“你的脾气令我没治,愿你在合肥,脾气收敛,才华横溢。”署名是:和你“逗气”的企鹅。

看到这个“企鹅”,忽然想起这也是我给她起的昵称。某冬,她穿了件大红滑雪衫(那时我们都还穿着妈妈做的花花的老棉袄),老大老长的,包裹得很臃肿,她扎撒着两只胳膊、撇着八字步漫步走廊的样子,酷似南极企鹅。一段时间我们就“企鹅企鹅”地喊她,她也答应得嘎巴脆。

我们住一起时,一日起夜,我提心吊胆跑过长长的暗黑的走廊,回宿舍关门时,怎么都关不上门,感觉有力量在外面抗衡着,我立刻脑补出惊悚的“聊斋”画面,就要哭了——这时,听到外面有女声在细声细气地轻叫:“开门,金萍……开门……”

我脑袋更大了,“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越发使劲去关门,那边推的力量也跟着加大。对峙间,我大约发出惨叫声,最后还是同宿舍的舍友惊醒,喊道,别怕,是珊也去厕所了!我一听,这个软哪,差点跪地下喽。

唉,写到这儿,真想她啊,距她最后一次来合肥,过去快10年了吧?而上次与她一起,与上海同学相聚古猗园赏荷,又过去几年了?

我们毕业后第一次相见,是20年后了,2005年春,在西安一宾馆,首次同学会已开始,我结束工作匆忙赶到宾馆,连行李都没放下,直冲会议室,去见我梦中的同学们——在那里,我见到朝思暮想20年的姐妹们,她们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而每次,又都疑心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去掐自己大腿看疼不疼,以确定是否还是梦境——这次,我终于拥抱到我的同学,我一一抱着她们,念出她们的名字,眼泪汪汪,仿佛她们是我几辈子的情人。

小北京眼睛也潮了,我终于见识了“女人味儿”的她是什么样子,确实,一个着装得体,悄言软语,举止优雅的她,让我陌生,又觉惊奇。岁月真能改变一个人,假小子脱胎换骨,竟然修炼成了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魅力女人。

同学忆旧,三两句话一说,哈哈,露馅了,还是那个我们记忆中直爽简单的小北京!一点没变,真诚,直接,正直,依然好吃好逗,讲到当年好笑的段子,笑得嘎嘎的,嘴咧多大,俩虎牙一呲,脖一仰,还是那么可爱,那么阳光,仿佛仍是昨日的少年。

我用智能手机,就是小北京强推的。作为老古董的我,拒绝一切新生事物,聚会前夕,我才刚换掉最爱的诺基亚,干瞪眼儿看着他们现场直播。

在从北京到西安的列车上,小北京试图让我蹭她的网,未遂。她气得扬手欲扔我的手机,受此惊吓,我才决定与时俱进,开始上网——话说,我的每一次撵上时代步伐,都是朋友们举刀相逼的:换不换?改不改?让科技恐惧症的我,为了不失去他们的友谊,咬牙进步一丁点。

然后,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使用微信,在几分钟内学会同时文配图,一发而不可收。

小北京的微信签名,是“看遍世间美景,尝遍人间美味”,这是她的理想,她也正是这样做的,这符合她的做派,说一是一,说到做到,决不含糊。

她很少发微信,发声的时候,基本是就社会热点问题亮明自己观点,旗帜鲜明。她一贯的北京人好作风,关心国家国际大事。08年冬我采访在京的安徽籍文艺界精英,她请我吃饭,等餐期间,临桌一老年女客,一口京腔,正高门大嗓大侃国际问题,热情澎湃。小北京很习惯这景象啦,这也就北京能看到,其他地方,多是你生意如何?挣多少?几套房?换老婆了吗?你家娃陪读时又有啥新故事?北京人的热情、爽朗和胸怀,以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天态度,让我好生喜欢。

小北京是个在国外等机,都要拿份中国报纸看的人。这让我做报纸的颇为欣慰,她的视野永远不是家长里短,鸡飞狗跳,你侬我侬,她也没有女人惯常的八卦好奇心,而是所谓的世界眼光,也许是多年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造就了她的宽广胸怀。

小北京聪明,理性而独立,是那种逻辑思维能力特别强的一类,她的偶像是居里夫人,居里夫人也是我的偶像,不过我后来走偏了,喜欢写些酸文假醋的情感文章,而她一直初心不改,天生就是学理工的料。她也很重视女儿独立意识的培养,女儿初中时就送出国,孩子后来考上世界名校,那是淘汰率非常高的学校,孩子能吃苦,拼命学习,常常在图书馆一熬就是凌晨两三点钟。她跟女儿更像是姐妹,无论相貌还是精神交流,真是让人羡慕。

偶尔,她也会晒出与世界体育明星的合照。有阵子迷山地车越野,一身标准骑行服,英姿飒爽,在山野里绽放笑容,明媚了整座山峦。或许是根植于深处的体育精神的浸润,让她开朗大度,我太喜欢她胸无城府、坦然磊落、不叽叽歪歪的品质了。

前些年,母亲的去世将我彻底击垮,又加上大概是更年期作祟,有阵子我状态很差,心灰意冷,觉一切都是虚无。某次在上海小聚,小北京和东北籍的波波教授请我喝茶,她们的状态太好了,明亮的眼神儿,真是富有穿透力,如阳光撒满了屋子,她俩的精气神儿影响、感染了我:女人,原是可以越过越好,越活越通透,越过越精彩的。

饭毕,我们一起去逛中山公园,闲散地走着,聊着,笑着。那天的中山公园真美,我们的笑语欢声,洒落在每一片葱郁的树叶和娇艳的莲花上。

我望着斜阳里的她俩,心里暖暖的。她们都是智慧的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懂得怎样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样的人,自信,从容,带给周围人的,都是愉悦和舒服的气场。

每次小北京发她在国内外旅行的照片,都是我最喜欢看的,借着她的美图,我这个土包子也就神游八极饱览美色,省却了许多旅费。

今年国庆阅兵,小北京在群里发了几张DF系列和飞机表演的近景,比电视上看清晰太多了。她介绍说,是“发小在她家楼下拍的,想起了小时候每到庆典活动,都跑下楼去看花车,各行各业都有花车展示,现在离长安街远了……”帝都人民就是牛啊!再次膜拜。

关于小北京,不得不说的特别能体现她特点的事,是她特馋,也特会吃。但凡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那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搞到嘴里,否则,寝食难安如患相思。

大学毕业前,她带领我们宿舍一群去解放路集体扫街,吃到捧着肚子走不动路,满大街找水喝,已成我班经典笑话——那时候,我就知道,胖子不是吃的,瘦子不是饿的,你不知道她这个小个子有多能吃,那食量,真是七把叉都不够用啊!

不过这七把叉可不是吃干饭的,90年代在单位时即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奖含金量可厉害,绝对是视频编解码领域的专家了——这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的信息,这家伙也忒低调啦。

王金萍,网名自由的风。喜读书、码字、旅游、静思(或曰“发呆”)。痴迷于一切美好事物,并企图以各种方式留住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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