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友:那年茶事 | 小说原创 分水岭文友 30:12
当年,太爷爷和太奶奶带着爷爷逃荒,落脚到太平县乡下。太爷爷年轻时爱茶、体魄强劲,声音洪亮,不信鬼神,敢独自在夜间去岗头上挖洞捉野兔、抓黄大仙,卖了补贴家用。
爷爷到了上学读私塾的年龄,太爷爷在自家院子里栽了两株茶树。春上,茶树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幽香撩人。爷爷会采下一些,央求太奶奶炒好送给恩师喝。老先生一边喝着学生家的香茶,一边更卖力地教这位懂事的弟子。爷爷和茶树一般,渐渐长大、长高。
到十八岁时,爷爷家的院子和屋前屋后,都栽满了茶树。私塾先生和太爷爷也先后离世,爷爷有着和太爷爷一样的本领,和太奶奶相依为命,靠打猎和卖茶叶度日。
1938年初冬,鬼子打进太平县。枪炮、喊杀声惊天动地,城郊百姓陷入了无限悲苦中。
这天清晨,爷爷刚起床,隔窗听见屋后茶树林里有异响。赶紧出去查看,见茶丛里歪倒着一位眉清目秀、不省人事的女孩。爷爷忙将女孩背回屋里。见女孩声若游丝,嘴唇干裂,蠕动着喊渴,太奶奶忙用温水泡了一碗清茶给女孩灌了下去。清澈、异香的茶水将女孩润了回来。
女孩叫月秀,是城里人,家人和房子都被鬼子的炸弹炸没了,她拼了命才逃出来。太奶奶见月秀没爹没娘没去处,很可怜便收留下来。说,也就多双筷子多只碗吧。
月秀和爷爷同龄,勤快聪慧,帮着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家里多了张嘴,见日子过得紧巴巴,爷爷拿着猎枪进山林一趟,就能打到些兔子、野鸡,吃不了就去卖了换点粮食。后来,战事紧张,粮食也买不到了,所有能吃的都吃光了;饥饿、困苦冲蚀着整个太平县。
山林里空了,狩不到猎。爷爷想到郊外还有野狗出没,便趁晚上悄悄去那里,打得几只回来,清洗干净,放一把茶叶和着狗肉炖熟。喷香的狗肉有营养,吃后爷爷的力气更强,胆子更大;狗肉也让太奶奶和月秀的脸色有了红润。月秀也渐渐喜欢上了年轻力壮的爷爷。太奶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便选个好日子,让两人成亲,真正成了一家人。
又到采茶季,明前茶精贵,往年可以去城里卖给达官贵人,能换个好价钱。可如今战乱四起、炮火连天、民不聊生,富户达人都逃之夭夭,哪有心思品茶呢?
但是茶季不等人,该摘还得摘。爷爷心事重重和新婚奶奶月秀在屋后茶林里采摘着,一篮篮往家里送;太奶奶帮着挑拣、制茶,惹得满屋子清香。
正忙活着,屋外传来一阵叫喊声。太奶奶慌忙开了院门查看。十几个鬼子叽里呱啦端着长枪冲了进来,按住太奶奶不许动。机灵的爷爷知道有鬼子进屋骚扰,不能坐以待毙,便让月秀奶奶隐身茶丛里,自己立即撒腿跑了出去。
为首的鬼子军官是个茶迷,见屋里只有太奶奶一人在制茶,便命令太奶奶烧水沏茶,给自己和手下饮用解渴。太奶奶被逼无奈,只得从命。
正当这帮鬼子在院子里敞胸露怀、为品得美妙春茶而得意洋洋之时,院墙外、房顶上射来无数正义的子弹,将毫无防备的十几个鬼子兵打翻在地。鬼子军官反应快,一把将太奶奶抓住,挡在自己前面。
爷爷带来的镇上锄奸队战士见了,不敢轻易开枪,怕伤着太奶奶。见场面僵持不下,杀不了鬼子军官,太奶奶厉声喊道:有炸弹吗?快扔下来。
爷爷趴在屋顶上,从旁边战士身上抢过一颗手榴弹,向院子里的老娘磕了三个响头,哭喊道:娘,原谅儿不孝。言毕,拉响弹弦扔了下去......
大义舍身的太奶奶遗骸入土时,众人齐刷刷跪倒致敬。月秀奶奶含泪移栽两棵茶树在坟前,让茶香伴着太奶奶长眠。国难当头,山河破碎,队伍又要出发打鬼子了。爷爷咬紧钢牙,握紧铁拳,复仇的怒火从眼睛里烧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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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先友,六安市作协、皖西作协,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中国邮政报》《农民日报》《特别关注》《演讲与口才》《女报》《读者》等百余家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