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想往过年│年少记忆

 图片 第1张

刘杰:想往过年│年少记忆原创 分水岭文友 53:00

 图片 第2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王安石的《元日》之诗,形象而具体地描述了古人对“年”的认知和感悟。俗话说:大人望买田,小孩望过年,望,即期盼、等待之意。当然,小镇人对于过年也是相当期盼的。

一进入腊月,小镇老街上的各家各户就忙着张罗过年的事情了。首先是早早就将事先约好的裁缝师傅接到家中,在堂屋或厅屋摆开了阵势,量的量、剪的剪、缝的缝,一大阵人忙得不可开交。那时的布匹是凭政府发的布票、棉絮票按计划供应的,一人一年也才几尺布,不够做一套衣服的,但家里如果人口多孩子小就沾光了,原因是大人小孩的计划供应标准是一样的,大人小孩一拉扯,再托人找关系从商业站买点打折处理的布头碎脑,加上手工纺织的老土布,再将大人的衣服改成小孩的,染上色,那么一人套把新的过年衣服还是不成问题的。一个裁缝带个徒弟再加上家人从中帮忙了了扣眼,钉钉扣子,滚滚衣边什么的,怎么样一家也有三四天的活,而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指望着快有新衣服穿了。裁缝师傅请来家,说什么每顿也要搞几个菜,孩子们可以打打牙祭,自然十分高兴,加上又放寒假了,一天到晚疯得不见人影,童年的日子也就乐此不彼了。

平日里,农村有家境好的,劳力多的人家基本上都会养点鸡、鸭或养头把猪什么的,但只能自己吃不能带到市场上卖,这叫自产自销。如到市场上去买卖那就叫投资倒把,破坏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何况一家人过年也就指望它了。进入腊月,选个日子把猪杀了,左邻右舍买一部分,换点零用钱。杀猪时,乡里乡亲们是要来“打猪晃”的,又吃掉一部分,剩下的就腌腌晒晒过年了。猪油则用盐码码放到坛子里,这是一家人一年的荤油,直到第二年再杀猪,这是好的人家。家境差的养不起猪,就只能买几斤猪肉腌腌,猪油有就吃没有就不吃了。那时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可以按人头发放猪油票、猪肉票,而农村人是没有的。生产队的塘里每年要打一次鱼,各家各户按人头分几斤,再打点豆腐,仅此而已。在小镇老街上住的,有的有工作,拿着工资,有的是做手艺的,零花钱也活闹些,过年时全凭平时攒下来的钱打年货了。小镇人喜欢把半个猪座或猪腿整个腌起来,叫座腾,有点向南方人腌的火腿,腌好晒透白中泛红,油中透亮,十分诱人食欲。有的人家喜欢腌猪肝、猪蹄等。有的讲究人家将整个猪头皮连两个扇子一样的猪耳朵拌上生姜、辣椒、香料等卷入其中,用线捆成筒状腌好后起卤晒之,名曰顺风。猪舌头不能说成舌头而叫赚头,再加上腌只把鸡条把鱼等,也算是个肥年了。在腊月半之前,这些活基本上才忙罢。

灶神俗称“灶君”,其全称谓“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又称“护宅天尊”。相传“灶神”是上天派到人间每一户人家,专司记录其一家的善恶行为的神,并于农历腊月二十四离开人间,返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职,所以这一天叫“送灶”或“谢灶”,为此这一天家家户户要置办祭品摆上灶台,希望“灶神”能向玉皇大帝说些好话,而正月初四日“灶神”爷要回到人间,家家户户又要“接灶神”,以求神灵保佑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发财致富。此外,又有“官三民四旦家五”之说,这是说做官的人会选在腊月二十三日送灶,平民百姓在二十四,而水上人家会在腊月二十五做送灶仪式。难怪城里人家送灶即小年是腊月二十三,城里人家做官的居多,这也就不难理解了。小镇老街上腊月二十四过小年也就理所当然了,而“旦五”已经基本消失,不是二十三即是二十四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是小镇人过小年的日子。刚参加工作来到城里,小年却是腊月二十三,我一头雾水,难道过年还有不一样的吗?难道真是一处一乡风吗?是不是淮河流域与长江流域的区别呢?实际上过小年也就是晚上那一顿饭而已,叫“送灶”,准备好祭祀的祭品,焚香、燃烛,意曰送家中的“灶神”回上天述职复命。后来查阅了有关资料,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但对每年过小年、送灶神之事大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甚众。

过了小年,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小镇上在外工作的,上学的也陆续回到小镇,回到老屋,老街上一下子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那时通往小镇的只有十字交叉的两条砂石公路,两条线路每天往返一趟车,东西向对开的叫合佛路,即合肥到佛子岭坝上的,路过小镇,车到卖票,老百姓叫过路车。下几人上几人,今天等不上那只有明天,明天还等不上就等后天了,有时一等几天也无法坐上车,车少人多,干着急,剩下的办法那就只好搭便车,趴货车了。另一班南北向的就是六安起点到小镇终止,从城里到小镇的六毛线,也是一天一班,二十多座的小中巴,破窗子破门一开起来咣当咣当直响,老远就听见车来了,根本用不着喇叭。这班车两头都是始发站,可以提前售票。从小镇到县城59公里,一块四毛五一张票,省心多了。就这样坐车子出行仍然是十分奢侈的,一票难求不亚于现在的春运火车票。而大部分中短途的人基本上都选择了步行,不光省钱还省心,半天时间走个二、三十公里是正常的。我曾经就因为无法买到回去的车票在腊月二十九下午从六安出发,一整夜到天大亮时的大年三十年上午近六十公里的路走了一夜终于到家了。虽然十分累,却是迫不得已,但十分快乐,因终于回家来了。

小镇人过年,家家都要储备很多干子、豆腐之类的副食品。一是黄豆好买,又比较便宜,二是讲究“青菜豆腐保平安”,图个吉利彩头。而豆腐一般都是自己动手自家做的。头两天就将黄豆泡上了,四升(升:一种木制的量具,一升为二市斤,即一公斤)籽子(即黄豆)一个货,一般人家做三、五个货近百斤的豆腐是正常的。小镇上很多人家都有石磨(包括将稻子冲成米的兑窝兑锤),泡饱浆的黄豆用温热的井水淘干净,磨单架上,两个人磨磨(前一个磨为动词,后一个磨为名词),一个人添磨,就是磨磨人每转一圈或两圈,添磨人用勺子瓦(小镇方言,就是用勺子掏物品)一勺黄豆倒进石磨的磨眼中去,这时添进去的黄豆会随着上扇磨的转动而流入磨堂之中,被石磨碾成浆汁。而不带水的物品则变成粉状物。磨子不能转的太快或太慢,要匀速,添磨人每次添多少进去也要匀量,不能或多或少,这样才能保证磨出来的东西粒细浆浓,以保证黄豆的出浆率最好。接着是筛浆、烧浆、点浆或冲浆,很快,半人高的大缸中冲入两大桶烧开的浆汁一会功夫变成了嫩白透亮香气四溢的豆腐脑了。这时你可用各种不同的器具做成豆腐做成干子做成千张等随你怎么做都可以了,而在做豆腐的过程中又产生了如豆腐渣,豆腐锅巴,条皮(即豆皮)等附属品,都是很好的美味。再将做好的干子或豆腐切成方块状,放入大缸,用水养起来,一直可以吃到正月完、二月初,小镇老街上的井水质地好,含丰富的矿物质,所以做出来的豆制品细嫩软香,既有韧劲又有嫩度,用大锅柴火烧出来的浆汁既有豆香又有豆味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想入非非。这也是小镇人过年最廉价最受欢迎的菜肴之一。

小镇人家过年还有一种必不可少的传统食品曰“年粑粑”,即用糯米磨成面做成的“年糕”,用一种特制的叫粑粑托子,托出来的年糕,其形是圆的,薄薄的,并用筷子沾上红点上两点三点,粑粑就白中透红,甚是好看,无论自家吃,还是走亲串友作为礼品,人们都十分喜欢。它可以用水煮着吃,用油煎着吃,用炭火烤着吃,在饭锅头上蒸着吃,沾上白糖吃,鲜汤下着吃,反正怎么吃都好吃。但我们家不像豆腐可以自己做,年糕从来没做过,都是乡下的亲戚朋友或妈妈的学生们做好了带过来,每年都有。

到了腊月二十八、九,各家各户就开始炸点心、烀腊货、做圆子、包饺子,忙乎着一年就盼望着那么一顿的年夜饭了。那时糕点食品供应不足,品种单调,买糕点不但要钞票,还要糖票、粮票、糕点票等,缺一样你都买不到。所以一到过年,家家户户八仙过海五花八门自己创造了一大些(小镇方言:很多很多的意思)自制的土糕点,来丰富过年的生活,特别是对孩子们。瓜子、花生、板栗是自家种的,用面粉杆成面皮、撒上芝麻,切成方形、长形、菱形,用油炸出来,就是上好的点心。有的用山芋、南瓜等煮熟捣烂和上面切成片、丝、块等各种形状,晒干,炒熟或油炸,即成了十分味美的小吃,名曰“金丝”,香脆可口,十分好吃;爆玉米花,那是既方便又便宜还实惠的点心,来家拜年的孩子们挣大口袋用碗瓦给他,一舀一大碗都不心痛。还有自家种的平时余的蚕豆、豌豆、南瓜子、毛栗等真正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家境好一点的备一点小糖,芝麻饺、炸果子、白糖饼等,如果再有烘糕,白切、黑切,大老灌、大麻饼什么的,那就是上上等的了。孩子们不仅吃到肚子疼,牙齿肿,有的还因饥一顿饱一顿而脸上出现一块一块的“伤食疤”。有的“老兄”会过日子,囤积居奇,把舍不得吃的东西放到书包里、枕头下、抽屉里,打算留着日后慢慢享用,有的东藏西藏而藏的不是地方却给老鼠沾了便宜寻香闻味扒到吃了,孩子们这才哇哇大哭起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吃个精光落个痛快,真后悔一辈子呀!

到了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家家都忙着洗澡换衣服了。这是一年之中最后一次洗澡,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所以这个澡即叫“元宝澡”,洗掉一年一身的晦气,图来年有个好运气,这是好兆头。而换下来的脏衣服必须在年内洗掉,正月初七之内不下河洗衣服的。那时小镇上就一家浴池,小镇人叫“澡堂子”,它只有男池而无女浴,所以女同胞只好在家里将就了,天寒地冻之时,又无暖气设备,在家中洗澡是十分不爽的事,但各有各的办法。下午时分,家中支起了炭火盆,用大锅烧水、小桶盛之,并以夏天用的竹席沿大脚盆圈起来,以防热气散去,后来发明了塑料,于是就有了塑料浴罩,那就幸福多了。而男人们去澡堂子洗澡也并不是什么快和之事,一个镇上只有一个池子,小镇上有钱的男人们在那个时间段都朝那赶,没有座位就要在寒风中等上很长时间,而挤进去洗澡时人多池小像下元宵一样,不也像春运一样的遭罪吗?所以我们弟兄几个有时也在家中用席子罩住大澡盆洗起来,既省了钱又省了时,倒也另有乐趣。

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三十一大早,家家户户首要之事就是贴春联,小镇人曰“贴门对子”。

春节贴门对,小镇人既十分重视又特别讲究。一进入腊月二十几,各家各户都把它当一件大事早早地筹划开了。一般人家是不用买对子,更不用请人写,因为家家都有读书练字的。而且对文自撰,且寓意深刻,对仗工整,书法讲究。你只要看看这家的门对子,就可知晓这家的职业与门风、家庭素养、兴趣爱好跃然纸上,一目了然。极个别的,家中实在是没有拿动笔的,才肯找人。但有的不是,慕名请名家高手的也有。小镇上字写得好的书家可以排上一长串,刘众醒,练王羲之的,不但形似,神亦酷似,行云流水,无拘无束;方法助,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虽然常年被病魔和生活所缠,但字写得好,按小镇人的说法叫“板扎",就是基础扎实,写得认真;夏长铨,崇拜何绍基,一生临习不辍,已至炉火纯青之境,所写之字,结集成书,参赛展览,已走出小镇;孙崇炯,专攻魏碑及隶书,行楷也十分独具韵味;还有杨泽润、尚鹏飞、李坦白、朱炳南、夏渡、杨林等等,都数得上是小镇的一支笔,他们共同把小镇的书法艺术推向百花齐放春色满园的局面。

大年三十的早上,老街上人家早早就把大门二门的门扇都下了,一头担在长板凳上,使门板形成坡度,用水将陈旧的对纸和门板洗刷干净。由于大门很高,门板很长,对联一般都是两张纸接上,上下的天头地头再镶上金边,大红的对纸配上金黄的镶边十分富丽堂皇美观大方。然后依次贴上门框、横批,大红的喜字、福字、春字、寿字写成对角的方形贴在门头上、窗上、树上、墙上,家具上、农具上、柱子上,连猪圈、鸡窝、牛棚、稻“闪”上都贴上五谷丰登、四季平安、吉祥如意等祈求幸福的吉言善词。一时间,抬头是红,举眼是福,满堂生辉,喜气盈盈,加上大红的灯笼,喜庆的红烛,一串接一串的鞭炮声,把个小镇闹腾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喜庆的世界。大年初一你上街一看,叫你左右扭头目不暇接。自撰自书的对联一家胜过一家,字里行间体现出主人的职业和爱好,品位和风范。整个一条街就是对联书法大赛。难怪省委宣传部一位领导来小镇看到此情此景时,不无感慨地说:这简直就是楹联大展,再把所有的对联集结起来,就是一部品味十足的书法集。

我的二伯家在小镇附近的农村,离镇上不过五、六里路,二伯家中只有两个女儿。那时农村有个风俗,女的不能贴对联。这样,从我能写对联开始这件重大而光荣的任务就落在我的头上了。年三十一大早,我就得带上早就写好的对联和家中给堂姐堂妹的礼物来到二伯家,忙乎一大气,门对贴好,炮竹放响就吃年饭了。小镇四周的乡下和镇上不一样,镇上人讲究的是早过十五晚过年,过节越早越好,而过年是一迟再迟。但乡下却是中午吃年饭。这样,下午回到家中,接着又是一顿年饭。在那只能填饱肚子度春秋的年代,无论怎样过年还是有点鱼肉晕腥的,而能接连吃上两顿年饭,可想而知是多么幸福啊!这样的待遇和幸福,一直享受到我参加工作离开家乡,才把这个美差交给小弟。

吃年夜饭是过年的高潮。一整天,大人们忙碌着,孩子们玩耍着,架的高高的炭火伸着红红的火舌,格外地暖和、格外的喜庆。老街上讲究的是早过十五晚过年。年夜饭越迟越好。时近傍晚,才点上临街大门上的红灯笼。红灯笼是老街匠人们用剖得很细的蔑条编制而成,长长的园园的似大大的冬瓜,糊上皮纸,用桐油油之,皮纸上印有姓氏或方或刘或张或王,粗壮的大红楷书映衬在金黄色的油纸上,非常醒目,路过的人一眼看去即知这家姓什么。点上蜡烛,通透明亮,喜庆热闹。年夜饭虽无山珍海味,但必备的传统菜是不可少的。一是大烧园子,意为一家团团圆圆;二是红烧鱼,当然是年年有余;三是粉丝,名为钱串子,预示着来年钱财成串,发财致富;四是青菜豆腐,即为青菜豆腐保平安,一家人来年平平安安,至今此风俗也未变。然后就是红烧肉、清蒸鸡、咸鱼、咸鸭、凉盘小炒,七拼八凑也能搞一大桌子,加上几个炭炉子,小铁锅里煮着直冒热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放罢一长串的满地红炮仗,那期望一年的年夜饭便开席了。酒是七毛铳子,就是七角钱一斤,喝下较铳头,山芋干酿的、杂粮小吊散装酒,当然也是要凭票供应的,好一点的也就是红汤沟、蓝汤沟,一是三块五一瓶,一是五块钱一斤,红、蓝的区分也就是瓶子上的标签颜色不同,价钱也就不一样了。烟不外乎是大铁桥、春秋的,有条件的弄一包两包胜利的东海的或九华山牡丹的飞马的,那就像今天吃软中华、九五之尊一样的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那个物资紧缺,计划供应为主渠道的时期,能搞上一顿饱饭就万幸了,哪里还有其它的奢求呢?

吃罢年饭,大人们就要准备大年初一开年的第一顿饭了。那时没有电视,甚或有的地方还不通电,当然更无什么电视春晚可看了。孩子们换上久已期待的新衣服新鞋子(鞋都是大人们自己做的千层底布鞋或棉鞋)手里提上自己用篾子、皮纸、彩纸做的兔子灯、金鱼灯、五角星灯、莲花灯、点上蜡烛走到街上去展示自己的手艺了。街心里没有路灯,但家家户户高悬的宫灯、红灯都点亮了,倒也亮堂热烈。孩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忽然沿街而上,忽又顺街而下,沿途不断有从家中出来加入游弋队伍的,渐渐地形成了一条灯的队伍,动的火龙,似一条游弋的色彩斑斓的彩龙,加上阵阵鞭炮声,把个小镇老街闹腾的喜气洋洋,年味浓浓。

年三十晚上除了守岁,还有几项活动是必不可少的:一是守岁时大人给孩子发压岁钱,现在叫发红包。那时的压岁钱,只不过用家中写对联剩下的红纸头裁一下沾成一个袋子而已,里面是三毛、五毛、块儿八角的,能上到一块二块的就已经是十分富裕了。一个年能收到三、五元,那开学的学费也就差不多了。超过十元、八元、那就算是现在的“土豪”了;其次,三十晚上家中所有房间的灯都必须点亮,而且一直到大年初一的早晨;三是年饭后给祖坟上送灯,烧纸钱,祭祀先人;四是三天年不下生米,年三十晚必须煮够大年初一、初二、初三三天吃的饭,用大竹篮子装起来,吃时热一下;五是三天年不朝外倒垃圾,三天的垃圾余起来,初四才能朝外倒,意味着财不外出。

大年初一拜大年,这是汉民族的风俗习惯,小镇人也不例外。但这些年来,城里不知从何时何人开始,大年初一不串门,不拜年,即使是至亲也不走动,各自都“宅”在家中,直到年初二才能出门,我大惑不解。但小镇老街上至今也没有这等情况。小镇上仅仅是如果上一年家中有老人辞世,来年的春节不贴门对,第二年贴紫色的,第三年贴黄色的,至第四年即可恢复正常贴大红门对了。但其家人不出门,守孝在堂,等亲朋好友们登门祭拜,以表孝意,这绝对不涉及没有大孝在身的人家,门照常串,年照常拜,何有初一不出门不拜年之理。小时候在家,大年初一大人们起的很早,烧水泡茶,并将炭火盆架旺,堂屋里摆上茶烟糖果,大门打开,有时我们还在床上,就听得一拨又一拨的拜年人高声大嗓,热烈寒暄,某某某来给你拜年啦,说完与家主握手、递烟,有的连茶都不喝又赶往下一家去了,一般一上午要把老街上要去的人家基本跑一遍,而且是拣主要的重要的先跑,越早越好。

这时候,我们也穿上新衣新鞋,且不吃不喝,大人们便催着我们出门,先去哪家,后去哪家,再去哪家,请哪个哪个来家吃早饭都交待的一清二楚,于是我们弟兄几个结伴而行一口气从东到西,从下街头到上街头,跑完即回。那时我们寄居在外祖父家,外祖父、外祖母均在堂。其他几房头的下辈们都要到老店来给老人家拜年的。每年大年初一,我们家的传统是吃羊肉面,其他人家多半是鸡汤面或饺子什么的,那时一年吃上一顿羊肉面也算是了不得的了。但必须请中街的老二舅,牌坊街二姑奶奶家的二表叔、三表叔、八街子大姨娘家的大表哥和同在北街子四姥爷家的八舅等来老店吃羊肉面。讲是羊肉面,但也有冷盘热炒红烧清炖等搞了一大桌子菜。父亲烧得一手好菜,过年过节都由他掌厨,我打下手,羊肉是头晚就炖好拆骨后用手撕成丝状,第二天上午用原汤再烩,用炭炉子铁锅上席,把下好的挂面捞出来放入羊肉锅,再从羊肉锅里捞着吃,配上腊味赚头、顺风、猪肝、冻豆几个凉菜、再加上糖炒荸荠,酱干芹芽、爆炒肚丝、木耳肉片等几个传统小炒,这顿新年的第一顿直吃到午后。而今,就连老街上一些老宅大户人家也失传了这道手艺,没有了这般耐心,当然也就失去了这羊肉的年味,但我从父亲那里得到了真传,至今仍然保留着原汁原味的传统烧法和吃法的羊肉面,每到过年时,兄弟几个还要来家撮一顿如此留念又如此难烧的羊肉面。

小时候总觉得年来的很慢很慢,数着日子等啊盼啊地过。而一旦过了年三十后年又去的很快很快,拽都拽不住,一眨眼年就过了,又要上学了。

从正月初一至正月初十,人们习惯地把这十天的每一天和一种动物或植物联系起来,每一样不重复,当日即为其节日也,以此纪念或祝贺。这就是正月初一为鸡日,初二为狗日(因口语不好听有的曰犬日)等,连起来说就是一鸡二犬三猪四牛五马六羊七人八谷九果十菜。这样初七为人日了,也叫上七或人日节,人胜节。这在我国至少已有2千多年的历史了。相传在开天辟地的远古时期,大地上混沌一片没有生物,于是女娲以水和泥,每天创造出一种生物,直到第七天,才创造出了人,这就是人类起源的传说和上七人日的来历。后来人们又将这几种生物的诞生日和天干地支十二生肖以及二十四节气等搅和在一起并移植到农历一年的开头几日,还增加了初八为谷日初九为果日初十为菜日等人类生活不可缺少的东西,完善和丰富了古老的民俗文化并相传和沿用至今。

过了上七人日就到了正月十五。正月十五除了吃元宵外,当然还有很多有趣有味有意义的民俗活动。小镇上“早过十五晚过年”的习俗仍然不变,正月十五元宵节当然是越早越好越吉利越有彩头。天刚放亮,团团圆圆芝麻白糖荤素都有的元宵已吃到肚中了。这时做生意的已开张入市,五显庙前的广场已人头攒动,老街上已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了。小镇文化站已有灯谜挂出,说古书,唱小戏的各种演出活动已使你目不暇接了。到了上灯时分,从东向西沿街而上的花灯游街活动把个元宵节推向了高潮。从四乡八邻赶来看灯的人流把个老街挤得水泄不通。家家户户的大红灯笼通红透亮、烛光闪烁。灯玩的玩到哪家门口,哪家就燃放鞭炮以迎之,有的单位或生意人家还赠送香烟糖果红包等给玩灯的。一条金龙二三十人手持龙柱,随队前的绣球左右上下前后翻腾呼之喊之,蔚为壮观,这叫玩龙灯。还有什么狮子滚绣球,划旱船的船灯,扇来扇去的歪螺灯,还有什么武松打虎,打渔杀家,十八罗汉,大头和尚、挑花篮的、踩高跷的、打腰鼓的等等,一队接一队,一灯连一灯,穿街而过;十多台锣鼓班子都来自小镇附近的生产队,一队比一队会打,一班比一班精彩,他们站在街心,围成一圈,摆开擂台,你方打罢他登场,一阵接一阵,一场接一场,直打得山摇地动,震耳欲聋;孩子们在人群里灯丛中跑个不停,叫个不止,把个节日的气氛搅得天翻地覆、山呼海啸。闹元宵,只有到此时此地,看到此情此景,你才能真正体会到元宵节何为闹?闹什么?怎么闹?闹到什么程度、闹到什么时候,闹到什么地方?闹得玩灯人满头大汗,精疲力竭,闹得看灯人大呼小叫,意犹未尽。

直闹到深夜,老街才在一片狼藉中安静下来。

正月十五大似年,吃了肥肉好下田。

年也过了,节也过了,一年的生计开始了。

对于过年,期盼与等待又从头开始。

刘杰(笔名牛也),现任六安市地名命名顾问组专家、市城区地名总体规划课题组高级顾问、市档案征集鉴定委员会委员、市皋陶研究会常委理事、安徽省诗书画研究会副会长兼皖西分会会长、皋陶书画院院长;中国民俗摄影协会硕学会士、安徽省摄影家协会永久会员……出版著作有《记忆.皋城》摄影集、《牛也书法作品集》《集草堂文选》《行行长状元》摄影集等。

 图片 第3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