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国民:柳嫂│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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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国民:柳嫂│叙事原创 连国民 48:00

柳嫂是光绪年间跟随父亲从河南逃荒来到了淮河岸边。刚到凤城不久,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寒冬腊月,她的父亲因病客死在县城的南门口。当时,她仅有十二岁。幸遇好心的茶馆老板出面、出钱,帮她埋葬了父亲。之后,茶馆老板又好心收留了她(算是童养媳),让她从此有了安身之地。几年后,她和茶馆老板唯一的儿子圆了房,成了茶馆老板的儿媳妇。

正因为这段苦难的经历,她才常怀一颗感恩的心,去尽心尽力地周济那些贫困、饥饿的人。只要看到有要饭的上门,她必把人家让进屋里,给人家一顿饱饭。多少年以来,但凡有人求助于她,她都会热心相助,从不推辞。

话说民国三十八年的一个寒冷冬天,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县城,街道上的行人很少,茶馆也只打开一扇门。柳嫂(大家都是这样亲切地称呼她)无事可做,就靠在茶炉边上望着门外飞舞的大雪发愣。忽然,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拉着一个小男孩裹着风雪闯进茶馆,“扑通”,跪在了柳嫂的面前。柳嫂一惊,忙弯腰拉起这姐弟俩,并从一旁的绳子上拽条毛巾,打去他们身上的雪,这才和蔼地问那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女孩仍在哭。柳嫂又用毛巾为女孩擦去眼泪,宽慰女孩说,孩子,你不要再哭啦。有啥事说出来,大娘一定帮你们解决。女孩懂事地点点头,说她家就住在城东的菜园里,父亲死得早,她和弟弟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可谁知,母亲也在昨天晚上的风雪中撒手离去。邻居家都穷,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们只好让俺领着弟弟来南门口茶馆。说只要找到老板娘,老板娘就一定会出手相助。柳嫂的眼角已涌出泪花。她转身用毛巾将泪水揩去,又喊来小女儿,要她照看着生意。她便带上钱,拉着两个小孩走进了茫茫的风雪中……

办完了小孩母亲的丧事,柳嫂又把可怜的姐弟两领回了自己的家,让他们从此有了生活的依靠。

下面该轮到俺上场了。俺是一个刚从农村来到县城拉黄包车的车夫,姓贺名喜,二十郎当岁,长得人高马大,就是有点黑不溜秋。在三九年秋季的一天上午,俺把黄包车停在了南门口等人。可还没等多久,俺就看见一位端庄穿戴整洁的妇女走了过来。她说要去寿县县城看女儿,问俺可愿意去。俺说,寿县县城有二十多里路吗。俺去。

俺拉着柳嫂——不,应该说俺拉着柳大娘过了河,走了大约五、六里路,就走上了高低不平的山间小路。遇到上坡,柳大娘就非要从车上下来。她说,要不是因为小女儿不放心她带着东西一个人走山路,非要她雇辆车子,她就步行去寿县啦。她还笑容满面,爽朗地说,俺整天围着茶炉转,都快憋闷死了;今天出来,就算是游山玩水啦。俺拿她没办法,也就只好依了她。

秋天的山道两旁,真是不同凡响。山枣子恰如红玛瑙点缀着坡地上的绿树丛,,惹得麻雀们忙不迭地在枝叶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乐个没完没了。最让人流连忘返的还是路边的石榴,一个个笑开了少女般的小嘴,露出了诱人的宝珠似的子儿——俺正想停下车子,走过去拣个大的石榴摘一个送给车上的柳大娘,忽然,俺混身发冷,顿时就抖成了一团。

怎么啦?怎么啦?柳大娘慌忙从车子上下来,关切地询问道。

俺前两天打过摆子。原以为好了,可谁知这病说来就又来了。紧接着,俺又苦着脸十分为难地说:真不好意思!这剩下的路俺也只好让你老人家自己走着去了。柳大娘听后一瞪眼,大声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都抖成这样了,俺还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半道上,自己走吗?

俺不碍事。俺在这歇一会就能自己回去了。

不行!这上不搭村下不接店的,俺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来坐车,俺拉你。

使不得,使不得!俺哪能让你拉俺。

俺慌忙摆着两手说。

你是不是怕俺拉不动你?快坐上吧!你要是再推三阻四的,俺真要生气啦!

俺还能再说什么?俺就只好坐了上去。有好几次,望着柳大娘躬身上坡的背影,俺的眼睛里都会忍不住浮出一层薄薄的泪光。

柳大娘拉着俺艰难地走了一道坡又一道坡,临近中午,才从寿县的北门进到城里;然后穿过一条繁华的长街,向东一拐,就在一家的店铺门前停了下来。

娘!你咋成个拉车的啦!?柳大娘的大女儿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从柜台后面一出来就一边埋怨一边掏出手绢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汗。

柳大娘的脸上立马泛起了开心的笑。她把黄包车往地上一放,乐呵呵地说,怎么?俺就不能拉车啦?跟你说,娘的腰板硬朗的很呢。要是再从寿县拉回凤台,也没问题。

娘!到底是咋啦?柳大娘的大女儿仍然是一脸的疑惑。

柳大娘看女儿一副着急的样子,于是就指着车上的俺说,他才是拉车的,把俺拉到半道上忽然病啦。你说,俺能把他一个病人丢在半道上不管吗?好啦。你别光顾着心痛娘啦,你快去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直到傍晚俺才从云天雾地里走出来。俺费劲地掀去盖在身上的两床大被,刚要下床,就听柳大娘大声断喝道,不能下床!不能下床!才出过大汗,小心再受凉。柳大娘边说边走过来为俺盖好被子,又回头叮嘱她女儿快去厨房下面条,下好后别忘了放上葱花、姜丝、醋。听了大娘的话,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可又怕让大娘看到,俺急忙拉扯过被头盖住了自己的脸。

第二天,俺一吃过早饭就说要回去。柳大娘说,你年纪轻轻,又相貌堂堂,咋看,像个能干大事的人。要俺说,你回去就不要再拉黄包车啦。那俺能干啥?俺红着脸,颇感为难地接着说,俺没有文化,不拉黄包车就只能回乡下种地啦。柳大娘立马正色道,要依俺,你就当兵去。奶奶的!日本鬼子都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不把他们赶走,咱们啥时也没有好日子过。俺一时拿不定主意。从小到大,俺还没出过远门。柳大娘看出了俺的心思,于是就鼓励俺说,当兵打鬼子是最光荣的事。你是个男子汉,就要当兵上前线,把日本鬼子赶出咱们的中国。大娘的话如一团火,烧去了俺心中的怯懦。俺不再犹豫,脱口说道,大娘!俺听你的,不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咱就不回来见你。大娘从身上掏出五块大洋递到了俺的手里,说,你还是先回家和父母说一声再走。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赶走小日本鬼子,你就不要回来见俺。

光阴似箭,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十多年里,俺参加了无数次战斗。赶走了小日本鬼子之后,俺即跟随部队从东北打到了东南;后来,俺又跟随部队跨过了鸭绿江,参加了抗美援朝的多次战役。五三年回国,俺留在了东北。第二年听说家乡发大水,俺几次请假都没有获得批准,部队太忙啦。终于在这一年的冬天,俺才算请了假,带着勤务兵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淮河岸边。

是县政府的一位姓马的副县长接待了俺。酒席间,俺向他询问了南门口街西茶馆的柳大娘的近况。

马副县长立刻就露出了一脸的惊讶,脱口追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俺的干娘。俺当年就是在干娘的鼓励下才出去当的兵。

马副县长即不无遗憾地说,早知道你们有这层关系,在柳大娘今年夏天因大水过世时,县里一定想一切办法和你取得联系啦。

呵!柳大娘过世啦?俺凝望着马副县长的脸急忙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副县长见俺陡然变了脸,也慌了,急忙安慰俺说,贺团长,你别急!柳大娘是好样的,是值得我们共同敬重的老人。接着,他就详细叙地说了柳大娘过世的整个过程。

今年春天淮河发大水,县城里的青壮年全都上了堤坝。柳大娘也要上堤坝,街道干部不同意,说她的年龄大了。柳大娘就说,俺年龄大不假,可俺的身体硬朗。再说啦,俺上堤坝又不是去抬土、推小车;俺是开茶馆的,俺就上去给大家送送茶水。街道干部就从堤坝上喊来了柳大娘的儿子(就是那年的大雪天,柳大娘收养的男孩),要他劝说柳大娘。柳大娘的性子倔,她认定要做的事,谁也别想拦住她。她要儿子立马回到堤坝上去。紧接着,她就挑起两壶茶水也上了堤坝。可谁知雨后的堤坝太滑,柳大娘上堤的第二天就一不小心滑入了汹涌的淮水中……

俺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当着马副县长和勤务兵的面己任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勤务兵忙从包里掏出毛巾递给俺,俺接过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俺才拿下毛巾,问马副县长,大娘的坟墓在哪里。在南山。马副县长回答。

第二天,俺在马副县长的陪同下驱车去了南山。在柳大娘的坟墓前,俺烧上纸,点上香,然后庄重地跪下来,两手扶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连国民,网名,淮畔牧歌,阜阳市人,七二年招工到凤台,并在此地退休至今。喜看书,爱文学;是淮南市作协会员,淮南市国学研究会会员。曾有部分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在省、市、县文学刊物及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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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作者须知

【叙事】可读性强,以短小说为主。

【散文】接地气的随笔、抒情、游记等。

【记忆】人事、村落、风俗和老手艺等。

【评论】见解独到。文艺评论包罗万象。

【诗歌】拒绝无病呻吟、晦涩难懂。

【传奇】扣人心弦,无论古今皆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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